日子就這麼一晃一晃地過去了。
鬼宅的陰濕味漸漸被飯菜味取代,舊屋頂的鴿子歸了巢,樓梯吱呀響得不再瘮人,反而添了人氣。
路過的人再看這屋子,已不覺冷清,甚至有小孩子拽著母親指著說:“媽咪,新娘住呢度。”
“新娘?”母親一笑,“鬼咩?邊個講——”
“嗰個靚女日日拎雞蛋,咪新娘咯。”
母女二人正說著,就碰上季綾買豆腐回來。
隔壁阿添伯正坐在門口削甘蔗,抬眼笑了笑:“今朝起晚咩?今日無落雨,好曬被。”
她回他一笑:“曬咗,放樓頂啦。”
回了房,炭火盆上熱水剛好沸騰,米兒拎壺去灌暖壺,季少鈞在頂樓修補破窗,屋裡一時靜了。
季綾坐在小桌前,攤開紙筆,把錢袋裡的現銀一枚枚擺開,又將銀行票據一一展平——她手裡一共還有三百二十六元現銀,另有兩張彙票,總計加起來約四百五十元左右。
以現在的市價,煤炭六十斤約需五毛錢,租金八元一月,米一鬥兩角五分,肉五六毛一斤,油鹽柴米樣樣要算。再加上週青榆每日吃藥、針灸、洗衣火水,一日三頓不吃好也不能虧著,緊緊巴巴過下去,撐不了三個月。
靠節省是不夠的——要掙錢。
她拿筆輕點賬面,腦中回想起這幾日下街買菜的所見。
沿街商鋪不少,但大多靠近路口、碼頭的位置,租金高不說,店主多是本地人,關系盤根錯節,初來乍到不可能擠進去。
而她們住的這條斜坡街,位置偏些,卻是往山上教會學校和醫院的必經路,平日裡走動的多是中下階層本地人,女工、傭人、苦力家屬和洋行下人。
她發現,街上兩家茶餐館倒是熱鬧,糖水攤也有來往,但日用小件、香皂、燈油、火柴、紙筆這類東西——卻都得走到更遠的街市去買,老人小孩常為一小包鹽或一隻煤油燈芯折騰半天。
她前日去茶鋪買米線,門口一位婆婆拎著糖罐問人:“邊個有賣沙糖啊?我阿仔咳得利害,要熬湯水。”
店裡夥計指她往下街跑。
當時她站在門邊,心裡便動了這個心思。
這片地方缺的不是酒樓、也不是大鋪,是細細碎碎、不起眼卻不能斷的家常東西。
她們住的宅子正好是一樓臨街,門前有石階,開口敞亮,且隔壁又是賣花生油的鋪子,人來人往,正好能做點小買賣。
若是收拾出前頭兩間房,刷白牆面,立木架、上櫃臺,能賣香皂、女紅用線、包裹紙、油紙傘、粗鹽細糖……再添些縫紉小物、香火紙燭、燈芯小碟,便可成一間“什貨鋪”。
她一邊想著,一邊提筆在賬簿後頁上寫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