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不怪,誰要怪你了,姑娘才不是那種人呢。”秦箏結結巴巴地說,又要證明似的趕忙坐過來給他上藥,半斂著眼眸瞧也不敢瞧他,“你看,我要是怪你,就不會給你換藥啦。”
兩人湊得近了,清歡不動聲色又稍稍傾身,雙唇幾乎貼在她耳朵上:“當真便好——是假的也沒關系,往後你要是後悔了,大不了我將這條命賠你。”
秦箏打了個顫,把臉頰埋進懷裡,匆匆換過藥便逃出門去了。
翌日清早,一行人啟程前往蘇州,四人同坐一車,他兩人不怎吵了,偶爾拌幾句嘴,也是小打小鬧。這日已是八月初十,王雅君仍是慢悠悠上路,好在此地距蘇州不遠,至多三日便可抵達。夜裡在城郊林中露宿,眾人圍著幾堆篝火取暖,王雅君似有要事佈置,與孫伯良幾人在遠處密談。鄭家兄妹和秦箏坐在一起,清歡抱著湯碗冷笑:“他們吃饅頭肉脯,咱們還有藥膳,姓王的倒是好心。”
秦箏撇撇嘴:“那我還要謝謝你三個病人咯,跟著享了口福。”
清歡朝她坐近些,笑道:“最辛苦的就是你呀,要不是有你,我只怕喝粥的氣力都沒有。”
秦箏白他一眼,埋頭吃東西。清寧看看鍋裡剩下的粥,又環顧四處,問:“方公子呢,他怎不來吃?”
秦箏愁道:“他有心事,到林中散心去了。”
清寧應了一聲,不好再問,悵然想:他不高興,自不會同我講。清歡瞧出她心思,忙插話道:“不講傳志的事,秦姑娘,我倒有另一事想請教你。”
夜幕已至,天上半輪月亮清澈皎潔,傳志倚著一株松樹,低頭望見月光灑在他腰間的刀上,那朵梅花像是自水中生長出來,帶了凜冽的寒意。很快便要到蘇州了,他心中卻空落落的,竟生出近鄉情怯般的恐懼來。十八年前,他被人抱在懷裡從蘇州逃亡,是不是也曾經過這片林子呢?然而他一點也記不起了。
畢竟已過去十八年了。
他站了很久,才踩著深深淺淺的泥土走回去。遙遙望見王雅君的五輛馬車,靠林間的這輛,是他同清歡的。
再朝前走得兩步,心頭卻陡然升起一種陌生感。
這馬車他住過好幾日,自不會認錯,縱連馬車停靠的次序,都同往常一樣。車頭的燈籠已經熄了,在夜風中微微擺動,幾匹馬安靜地並排站立,呼吸聲都低了下來。林中的篝火還未燃盡,偶爾有細小的火星隨塵埃飄起,又緩緩四散。
月光下,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
然而這太靜了。
傳志察覺到了原因。
沒有守夜的人。
這本是吳應簡負責的事,他從未出過差錯。
出事了。
箏兒!
傳志又驚又懼,一手按在刀上,藉著樹林隱蔽疾步潛行,掌心已冒出了冷汗。
絕對不能讓箏兒出事,絕對不能,否則,否則……
便在他快要奔至馬車旁邊,梅花刀已然出鞘時,身後忽傳來一聲輕喚:“傳志哥哥!”
傳志當即停下,循聲望去,只見秦箏同鄭家兄妹縮在身後草叢中沖他打手勢。秦箏似乎並無大礙。他不敢鬆懈,放輕腳步走上前低聲問:“在這裡做什麼?”
清歡道:“正等你回來,此時不走,還待何時?”說罷一把扣住秦箏手指,起身便使輕功縱出草叢,沿林間小路疾奔而去。清寧也握緊劍道聲“快走”。傳志不明就裡,昏頭昏腦跟了上去。
四人足足跑了一夜,待天矇矇亮,才在一處破廟裡停下來。秦箏功夫低微,一被清歡放下,便軟倒在地喘息不止。傳志忙給她順氣,才顧得上問來龍去脈。原來清歡問出秦箏有味令人一聞便昏的迷藥,便偷偷將其灑在火中,藥粉被燒化了擴散,將守夜眾人迷倒,這才逃了出來。傳志見清歡說得眉飛色舞,滿面得色,卻後怕不已:“王公子身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萬一哪個清醒過來可怎麼辦?篝火迷倒了外頭的人,馬車裡的人要是沒事……他們武功好,耳力也很了得,稍微有點風吹草動——”
清歡冷然打斷他話頭:“虧我還當你是條好漢,竟這樣膽小如鼠。你愛給姓王的做鷹犬,愛被他軟禁,你便自己回去。得了我們的好處,反指責我們魯莽行事,你好大的脾氣!”
“我哪有指責你的意思?”傳志嘆息,扶秦箏躺下枕在他腿上,用衣袖擦去她臉上汗水,“我只是擔心箏兒句號若是隻有我們三個,逃就逃了,便是死也不怕。可箏兒不一樣,她得完完好好的,我不能要她冒半點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