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有你這樣的傻瓜?只願想別人的好,從不想人家的壞。換作旁人,才不在意青虎門死了幾個人,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殺便殺了。獨獨你,”阿笙笑道,“竟還犯了癔病,久久不能釋懷。”
傳志憋紅了臉,半晌方道:“你莫笑我啦。”
“我有時還想,你不該是方家的孩子。你若是山裡牧牛的牛郎、太湖上打漁的漁夫,再或許是個木匠,那就好了。你這樣的人,應當一生安穩順遂,不知江湖險惡才好。”
傳志循著他的話,想了再想,搖頭:“若是那樣,我便遇不到你。那可不好。”他摸摸阿笙額頭,仍燙得嚇人,一心想趕快回去,不願聽他莫名說這無關緊要的事,好像往後再沒得說了似的。
阿笙失笑:“那時候,你也不知會遇到我,我也不知會遇到你,豈會覺得不好?你興許還會跟鄰家的姑娘結一門親,生個呆頭呆腦的娃娃。”
“就是不好!一點也不好!”傳志惱得咬他耳朵,執拗道,“白姑娘說得對,你燒糊塗了,滿口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討人厭得很!你、你、你……”
他不知阿笙為何如此,只覺得不好,又慌又懼,死死箍上這人的腰,惡狠狠地咬他嘴唇:“你且聽好了,這次、這次,這次你若再像之前那樣,將我藏起來自個兒一個人去死,我絕不饒你!做鬼也要纏上你!”
阿笙給他咬得滿臉口水,無奈道:“我幾時說要死了?世道人心這樣可怕,丟下你這大傻瓜,我怎放心?”
傳志不住點頭,委委屈屈望著他,眼淚一個勁兒打轉。阿笙摸摸他頭頂,正色道:“我有事要問箏兒,你隨我同去。”
傳志連連點頭,問他下午都查了什麼。阿笙道:“我瞧了楚鈺和林白鶴的屍體,看了各位房間。又先後問了莫負雪、阿柔與狄松,楚鈺與狄松有什麼仇怨。”楚鈺和林白鶴都是一擊斃命,沒有別的傷痕。眾人房間中,除了炭火再無可疑之物。“狄松和狄珩都已醒了。狄松說,楚鈺當年自稱刀法天下無敵,他年少氣盛,親自上門比試,在王屋派將老頭子打得落花流水顏面盡失,他便記了仇,從此改學劍法,還禁止王屋派弟子學刀。莫負雪與阿柔所言相去無幾,想是真的。”
“他技不如人,罵狄大俠作甚?”傳志道,“阿柔姑娘年紀輕輕,竟也知道這事。”
阿笙道:“祝羅敷一死,阿柔即是萬窟山掌門人,她知道的秘聞掌故,怕比船上諸人加起來都多。”
傳志嘖嘖稱奇,卻見秦箏急匆匆跑來,大老遠便喊道:“清歡醒了!”她喜極而泣,眼淚也不顧上擦,要跑去告訴鄭竟成。傳志忙道:“你莫慌,不要驚動鄭夫人,她還不知道鄭公子受了傷。”
秦箏點頭去了,傳誌喜道:“這可太好啦。”
阿笙面色凝重,催他快走。兩人趕到秦箏房中,清寧、素雲與南宮碧都在。清歡剛剛蘇醒,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一張秀麗臉龐無半點血色,雙目愣愣望著上方。阿笙徑直走到床邊,問:“是誰傷了你?”
傳志勸道:“他才剛剛醒來。”阿笙充耳不聞,又問一遍。
清歡眨眨眼睛,緩緩轉過臉,素雲忙道:“你莫亂動,小心傷口開裂。”說著推開阿笙,惱道:“他剛從鬼門關裡走一遭,再給你嚇壞了。”
阿笙還未開口,莫負雪等人也走了進來,鄭竟成大步在前,向素雲略一點頭在床邊坐下,拿過布巾為清歡擦臉,關切道:“可算醒了,還好嗎?餓不餓?”
清歡張張嘴巴,阿笙道:“他傷了喉嚨,一時半刻說不了話。”
“當真?”鄭竟成皺眉,摸著清歡額頭,“今後呢?”
素雲道:“等傷口慢慢長好,便不妨事了。”
鄭竟成松一口氣,喃喃道:“那便好,那便好。”
眾人紛紛賀喜,鄭竟成謝過素雲,見阿笙仍立在床頭,問道:“秦少俠說要找出殺害我兒的真兇,不知可有眉目?”
阿笙搖頭:“我原想等清歡醒了,一問便知。誰想他發不出聲。只得另尋辦法。”
鄭竟成沉吟道:“讓歡兒寫下便是。”
阿笙道:“他剛剛醒來,只怕渾身無力,不急於一時。”
“一想到那殺人兇手就在這艘船上,要我如何忍耐?我恨不得立刻將那惡賊碎屍萬段!”鄭竟成已拿過桌上紙筆,將筆放入清歡手中,握著他指尖,“歡兒是我南華劍弟子,嫉惡如仇,定也這樣想,是不是?”
素雲道:“鄭盟主一心報仇,大家夥都明白,只是歡兒他——”
不料清歡開口道:“我……”他聲音沙啞虛弱,只說了一字,額上便冒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