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聞言一愣,抽了抽鼻子,冷笑道:“你別說這沒良心的話,只要不危及皇阿瑪,我必助你。要說將來……橫豎還有老十四呢。”
“‘危及皇阿瑪’?你喝多了吧?”胤禛唯有苦笑,“孫猴子尚且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敢危及皇阿瑪的人要麼死了,要麼還沒生出來呢。”
另一邊,承德與前線距離相對較近,繡瑜的家信不過兩日功夫就送到了康熙手裡。
他拆了信,先是跟繡瑜如出一轍地大罵“老六這個混小子”,而後頓生一陣欣慰。阿哥們一個個兒地都到了成婚的年齡,可宮裡的皇孫卻不多,截至本次出征之前也只有太子的側福晉李佳氏生得兩個皇孫,另有老大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並老五的格格劉氏懷著胎罷了。
皇家子嗣不盛,已經叫他煩惱好長時間了。沒想到老六倒是個爭氣的,有乃父之風啊。康熙油然升起一股詭異的自豪感,恰好這時又連續有兩波傳令兵進來報告。兩個都是天大的好訊息。
頭一個是西路費揚古將軍以數百人為伏兵,引誘噶爾丹至莫昭多決戰,一舉破之,殲敵二萬有餘,噶爾丹與其妻子倉皇而逃,輜重盡失。西路軍正趁勢追擊。
第二個當然是胤禛的摺子。雖然馬匪膽大包天燒了糧草,但是好歹兩個兒子安仁無恙。況且西路大勝,戰爭勝利近在眼前,糧草的重要性就大大減少了。
康熙頓覺心神大暢,由衷地贊嘆道:“這孩子倒是個有福氣的。”說著下令道:“傳朕旨意,全軍開拔,全速追擊準噶爾殘部。”
中路大軍即刻起行,往西南方向疾行一整日。及至晚間安營紮寨,康熙才有空繼續閱讀繡瑜的信件,聽她說起行宮裡的雪松,和皇子格格們的趣事。康熙離家已經三月有餘,不禁被勾起一點兒女情長的思緒,興之所至,突然收了那信,提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勁松染霜更添三分翠,寒梅點雪暗來一脈香。
康熙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罷了獨自站在案前搖頭暗笑了一番。
八阿哥跟隨康熙在中軍大帳,恰好進來送一份要緊的軍務文書,卻見梁九功守在禦帳外頭,唯有康熙一人獨自立在案前。他只得緩步上前,雙手捧著那摺子奉到了康熙面前,順便一瞥案上的文字。
他原以為皇阿瑪遣退左右,必定在處理緊急機密的軍務,誰知卻寫了這麼一句毫不相幹的話。這兩個句子,五言不像五言,七言不像七言;詩不詩,詞不詞;既無韻律,又無平仄;除了對仗工整些,再無甚稀奇,簡直像初學對對子的黃口小兒之作,到底有何好處呢?
胤禩不由微微一愣。
康熙接過那摺子細讀,餘光見他往桌上望去,便隨口笑問:“你看這句子可好?”
出巡多倫的時候,在比試射箭和禿鷲傷人等事件中,八阿哥無不表現得勇猛果斷且低調踏實,頓時重新整理了康熙對他的認識。這回出巡,康熙考慮了許久才把年僅十五歲的老八帶在身邊,原只是想著他母家低微,跟著混一份軍功,免得將來封爵跟兄弟們差太遠,叫這孩子難堪。
誰曾想,八阿哥處事竟然很是有幾分章法,待人接物談吐有致,處理事務進退得宜,侍奉他這個父皇也盡心盡力。康熙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最後竟然有幾分離不開他了;心裡對他的評價也從最初的“有些才幹”變成了“必成大器”。
三個月朝夕相處下來,原本一年到頭見不上幾面的父子二人也熟稔親密起來,康熙甚至還單獨寫了一首詩給八阿哥,稱贊他“戎行親蒞制機宜,沐浴風霜總不辭”。可見對他不僅是重視,更是生出幾分父子間的親密情感來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孩子出身低微,行事謹慎溫和全無半點皇子氣概,待他這個父親恭敬有餘親近不足。故而康熙見他好奇地打量書桌上的字,褪去了老成外表,流露出稚子之態,不僅不責怪,反而欣喜地出言逗弄,想聽他少年人沖動的批判之詞,然後再把實情告訴他,父子倆一同玩笑一回。
康熙本是一片慈父的拳拳之心。可胤禩深知此行隨駕乃是畢生難得的良機,故而時時小心,步步在意,聞言斟酌半日才開口道:“此句既是皇阿瑪喜歡的,必定有它的過人之處,只是兒子愚鈍,暫且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康熙一愣,皺眉不什麼好。
此時梁九功卻在營外高聲稟報:“皇上,六阿哥求見。”
康熙嚯得站起身,複又坐下,高聲喊:“叫他滾進來。”
胤禩見狀忙躬身退後,裝作背景板。
胤祚夾起尾巴進去,重重給康熙磕了三個頭,一聲不吭地跪在地上。康熙沖下禦座,揚手欲打,可離得近了他才看到兒子瘦了很多的臉龐,一身風塵僕僕全無平日裡機靈任性的模樣。老六平日裡嬌生慣養,何曾吃過這樣的苦?當年雪團子一樣的六阿哥耶能帶兵,快做阿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