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梨抿緊嘴角,眸光小心翼翼地看回裴霽雲。
窗外天光明麗,積雪消融,琉璃瓦上垂落的水珠落在青石上敲出泠泠碎響,他半側著身,領口三枚青玉髓盤只虛虛扣著兩粒,露出半截霜色裡衣上若隱若現的蓮花紋路,銀絲掐線的春水紋沿著襟緣蜿蜒向下,淺青錦衣被窗外光影浸透,宛如玉色。
他今日似乎難得閒暇,姿態慵懶而溫和,臨窗的左手擱在深青絹帛作封的書冊上,漫不經心地輕輕叩著,眼裡還洇著盈盈笑意。
若是被哪個文人雅士瞧見了,不定多麼盛讚他皎皎君子,清貴如月。
趙雪梨卻是立時頭皮發麻,連忙掀了錦被,就那麼赤著腳走過去,忐忑不安地走到窗前,衣襬被絞出道道深色褶皺,輕聲開口:“表兄.....”
她腦中思緒萬千,沒個法子,躊躇須臾,嘴上下意識認起了錯:“...我...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同喚雲無關的,你要罰便罰我罷 。”
裴霽雲沒有伸手拉她,也沒有故作不解地反問這是何意,只是看著她默然不語。
雪梨侷促不已,絞緊了雪白腳趾,心中不安隨著近乎沉寂的氣氛越發大了。
腳下木板寒涼,穿過窗戶罅隙而來的浸了日光的早風也寒涼,她有些微微發抖,心裡更是涼得可怕。
良久,裴霽雲才平靜地開口:“姈姈,表兄平日裡待你不好嗎?”
面對這樣毫不打彎,直白得過分的一句話,趙雪梨不知為何心裡驟然一緊,眼裡泛起了酸,有幾分想哭,她連忙搖頭,“表兄對我極好,是整個盛京對姈姈最好的人。”
裴霽雲語氣沒什麼變化,依然靜如潭水,“但姈姈總是避著表兄,防著表兄,這是為何呢?”
趙雪梨睫羽顫動,眼淚珠子簌簌滾落,她不敢抬頭,無力地辯駁:“.....表兄,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若是教你知道,定然不允我外出了...”
裴霽雲不做聲。
趙雪梨小聲抽泣,“表兄....你原諒姈姈這一回好不好?”
裴霽雲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任由她哭了會兒,冷不丁道:“你同江書令史的長子倒是頗有緣分。”
趙雪梨心裡一緊,也不知道喚雲是否將翊之哥哥喚自己靈鳶一事都細細交代出去了。
但是裴霽雲定然察覺翊之哥哥對自己不一般,否則不會突兀地提起他,雪梨腦子裡思緒翻飛,立時便抽抽噎噎地道:“.....表兄,我下次再也不同他說話了。”
裴霽雲平靜道:“下次?”
趙雪梨忙說:“不..不是...沒有下次了。”
她眼淚不停滴落,沾溼了睫羽,眼眶鼻頭和雪白麵頰都泛著紅,嘴唇被咬得近乎破了皮,瞧起來像一朵被雨打風吹的嬌弱桃花,好不可憐無助。
見他仍是不鬆口,雪梨又惴惴不安地道:“表兄,姈姈同那位江公子只見過三回,也不知他為何總來搭話....”
裴霽雲指腹輕輕叩著書頁,笑得溫柔,眼底卻靜若寒池,“姈姈不願再同他說話了,可是對他心生不喜?”
趙雪梨違心地點頭,“........他....他太寒酸了...”
她鼓起勇氣往前走了兩步,抬起眼,紅透了臉小聲道:“姈姈.....只愛慕表兄。”
裴霽雲手指微頓,而後又輕緩地敲擊一下,他凝視著雪梨,笑了笑,伸手將她拉得更近幾分,“姈姈慣會哄我。”
趙雪梨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討好道:“表兄,你原諒姈姈好不好?不要生我氣。”
裴霽雲似乎是覺得她這句話說得頗為有趣,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反問道:“姈姈很怕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