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說夢裡會遇到最想見的人,會得到朝思暮想的權勢與財富,會直面心底最深的慾望,蕭夷光深以為然。
相比於現實裡高燒催發的迷糊,她在金迷紙醉的夢境中格外清醒,清醒到她認出了自己在做夢,而不是病到被黑白無常勾走了性命。
“明月婢,明月婢~”
是阿母在呼喚自己的乳名,蕭夷光尋找的腳步慌張,現實裡見不到,夢裡總要抓住阿母的袍袖,對著阿母一訴衷腸吧。
她推開翠微臺的大門,裡面卻是雄偉開闊的銅駝宮,羌人佔據了大周的宮殿,舉行的宴會窮奢欲極,金盞銀碟裡盛著世家公卿的骨血。
他們追逐蕭夷光,像餓狼追趕著羊羔,最終將她俘獲到手,蕭夷光在禁錮中掙紮,回頭卻看到了元禎的臉。
元禎從四輪車中站起,眸中沒有一絲溫度,將她從懷中推開,走進了另一個如墨深淵。
看著元禎遠離,蕭夷光的胸口砰砰直跳,幾乎要破腔而出,手腳彷彿失了控制,她緊隨元禎追去。
手剛觸到元禎兩襠衣的那刻,一股力量將蕭夷光推倒,她跌進一座華麗莊嚴的七寶床上,這是天子才能坐的禦座。
高高的丹陛下,是一座封土而成的高冢,眾多蕭氏子弟的屍骸堆積而成的京觀,每一個被砍下來的頭顱,都是蕭夷光熟悉的面孔。
肌骨生寒,蕭夷光冕旒袞袍,坐在七寶床上,睥睨著高臺下芸芸眾生,卻第一次感到了高處不勝寒。
肩膀被輕輕扶起,一點苦澀的藥湯灌進她的口中,將蕭夷光從彷徨的夢境拉入現實。
“咳咳咳。”
孟醫工一手端著藥碗,一邊哄道:“八娘,喝下藥就好了。”
蕭夷光周身酥軟無力,一會冷一會熱,她眼睛灼熱得睜不開,只能任由人扶住肩頭灌下湯藥,嘴裡發苦,嘗不出藥的滋味,但是喉嚨卻像是塞滿尖銳的石子,液體流過給她紮上新的傷口。
最後一滴藥落入嘴中後,她被重新放倒,車外好像有人在吵架,幾方爭執不下,最後還是一道低沉柔弱的嗓音結束了紛爭:“勿要再勸,孤對自己的身子還能不清楚?就這麼辦。”
許是因為這一句話,原本墊在蕭夷光身下的薄氈子被抽走,有人輕手輕腳的給她換了張更柔和的棉花厚被。
棉被還帶著陽光曬過的香氣,蕭夷光渾身松軟,陷在厚被的溫暖中,好似回到了翠微臺的閨閣。
做過先前的兩回怪夢後,這是幾日來睡得最香甜的一遭,醒來後連病都輕了許多。
再次睜眼是傍晚時分,篝火的火光照在帳篷布上,烤肉的誘人香氣一併傳進來。
蕭夷光動了動手指,雖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好在燒已經退了大半,渾身不再又酸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