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孟懷瀾輕輕叫了他一聲,不是無數次批評他時,那樣的慍怒,也不是幾次三番教誨他時,那樣的無奈。
他只是看著這個一手帶大的親弟弟,此時為了他一個國之罪人淚流滿面。
日日夜夜,他愧疚,懊悔,獨自反複咀嚼著通敵的痛苦,內心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折磨。
孟懷瀾甚至不奢求以死贖罪,只求死後連靈魂都不要有,一切歸於虛無,唯有這樣,才能在日夜憂懼中徹底解脫。
現在這一切,終於能結束了。
終於,他想到什麼,便笑了一聲,不捨道:“對不起啊,大哥對老三……太嚴苛了,以前都沒對你笑……過……”
孟懷瀾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眼睛半睜半合,嘴唇微動了幾下,便再沒了動靜。
屋子內靜悄悄的,一絲聲響也無。
孟懷瀾的神情很安祥,他的眼角滲出一滴未落下的淚。
他終於去了一個沒有痛苦,沒有負擔的世界。
孟懷澄呆滯地坐在床邊,眼睛許久未眨。
他想起父親去世時,他尚還年幼,不知生離死別的滋味。
那時孟懷澄只覺得府裡來了許多人好玩,東竄西竄,不小心撞到孟懷瀾的面前來了。
孟懷瀾也才十五六歲,只是個少年,一身孝服,他對這個幼弟表現得很冷漠,呵斥著讓他回屋。
孟懷澄卻不知哪來的勇氣,眼看四周沒人,便對這個向來不敢靠近的大哥說:“你是個怪物!父親死了,你都不哭。”
他不記得這話是跟哪個叔伯學的了,也不記得孟懷瀾的反應了。
他只覺得,十幾年前說的話,正如一把利劍,狠狠刺穿現在的自己。
原來親人離去,並不一定要嚎啕大哭,原來他親身經歷這些,只會枯坐在地上。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屋外的丫鬟們都流幹了眼淚。
孟懷澄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開啟房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