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尹穎點頭笑了,自嘲說:“那我真是,班門弄斧了。”講給畢業生聽聽還行,要讓天天講課的老師來聽,肯定不怎麼樣吧,她想。
然而他說:“不,講得很好,我們講課從來沒有掌聲,你看你有,還很熱烈。”
他說完,兩人都笑了。
她問他說:“那你是本校生麼?”她有個好友叫章雲舒,是她心目中優秀的標杆,讀書考證所向披靡無人可擋,最後一路讀到博士,順利的留校任教,在象牙塔裡過著自帶光環的悠哉生活。她先時覺得自己再努力一點,也不至於和她差太多,但忽然離了婚,似乎一夕之間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再和她相提並論時總覺得氣短,人生大敗了一場。
他點頭說:“對啊,所以跟你是校友,不過比你高兩屆。”他含笑說話,不緊不慢,不經意間像是很有耐心的在等著誰。
尹穎在心裡想,他多半和雲舒的經歷一樣,是純粹的大學人生,讀書考證教書育人,人生的程序按部就班從不出錯。
她本來可以稱呼他一聲“師兄”,但她還是客氣的叫他梁老師,聽起來倒像是他的學生,矮了一輩。
這時候正是春季招聘的好時候,走廊的窗前同時開著櫻花和三角梅,迎風搖曳,向裡面顫顫的探出頭來。
尹穎迎著微風,笑說:“很久沒回學校來了,學校的咖啡倒是好喝多了。”
他挺淡然,向遠處看了看說:“那邊有一家更好一些,我是就近買的,其實不算太好。”
尹穎搖搖頭感嘆:“你太認真了,你看,我也喝不出好壞來。”倒是枉費了一番心意。
他看看差不多已經到了午飯時候,想問她有沒有興趣去學校新開的食堂試試,順便追憶一下大學時光。然而還沒開口,禮堂裡有人出來叫她:“尹穎姐,差不多了,我們最後說兩句話就要結束了。”
“哦,好的,我馬上來。”尹穎答應著,回身要走,舉了舉手裡的咖啡,向他說:“我得先進去了,多謝咖啡,改天我請你。”
他點點頭說:“好。”
那之後不久,尹穎又碰到他一次,際遇有時很奇怪,在你不認識他時,即使你們迎面而過摩肩擦踵也沒什麼感覺,也或者方寸之間咫尺之距也從來不相遇;但倘若忽然相識了一場,就好像處處都可以相逢。
她是趁著午休的時間,趕到公司附近的天虹來買東西,買她兒子參加端午節活動的彩色粽子玩具,幼兒園是非常新潮的,每年都組織孩子們參加民俗節氣的活動。要求家長們抓住親子瞬間,與孩子共同動手完成各種象徵性的手工製作。
立意當然是很好的,奈何家長們時間和動手能力都有限,去年尹穎特地花了兩個晚上,照著說明書,給友友做了一組彩色絲線的粽子風鈴,熬得眼睛都快瞎了,結果手工太不出眾,淹沒在一眾價格不菲的聲光電高階玩具裡,友友的小風鈴排在了末流。
像尹穎的人生一樣,老老實實的面對,最後結結實實的敗北。今年她也學乖了,去買一套現成的吧,裝上小電池,又閃光又唱歌的,旋轉起來非常吸引人。嗐,不就是錢麼!
她挑好了玩具,拎在手上。經過底樓的一家咖啡館,她想了想,還是轉進去,打算要一杯美式帶走。
從前她也想買什麼喝就買什麼喝,飲料而已;然而到了這時候,為了上有老和下有小的這份負擔,她不僅要計算錢,更要計算健康,她是不能死的,她越過越侷促了。
她買好咖啡準備要走時,一手拎著東西一手拿著咖啡正不好開門,有人伸手替她推開了門,並且叫她:“尹穎。”男中音,清晰悅耳。
“梁老師!”她意外在這裡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