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友友
他們對話時也怕影響周圍的人，只好湊近了小聲交談，尹穎心中目的明確專心致志，他卻偶爾分心，看她低頭去想，看她抬頭來問他，既希望她能進益明顯，又希望她不要那麼專注。
有時他們練習結束，她會一邊收拾書本，一邊向他道謝，略有一點靦腆的抬頭說：“謝謝梁老師。”眼睛裡盛滿笑意。
他也會笑著向她搖搖頭。她經歷的那許多事，看懂了那背後的許多惡意，還能這樣靦腆的一笑，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他想，她堅韌而美好。
春節假期前，他從學校的圖書館，幫她借了兩本英文原版的專業課書。學校已經進入寒假，他有了更多時間放在別的事情上。他開完教研室的會議，走在校園的芙蓉湖畔，雖然已經是冬天，廈門還是綠樹紅花，成排的棕櫚樹一直綿延到視線盡頭，在校的學生都放了假，四下空空，他抬頭看了看藍天碧雲，突然想一個人。
他特地借圖書館的書給她，扉頁上蓋著華大圖書館的章，好讓她看完了，不得不要還給他。他是想，讓她能主動聯系他一次。
這時候是舊年的最後幾天，尹穎打算上完這次口語課，就不再麻煩他了，她同時還說：“本來想，買個禮物做酬謝的，後來實在想不出買什麼，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尹穎說這些的時特別誠懇，像個不懂寒暄的人，但其實她這些年你來我往的也見多了，虛情假意容易，真心真意才難。
他聽著，含笑點了點頭。其實有一刻，他在心裡想，吃飯，不如請我看場電影吧！這想法在他腦中轉了轉，沒有說出口，他怕有點唐突，強人所難就不好了。
那兩本書他沒有馬上拿出來，想著等一會兒結束了，道別時交給她，應該還能看見一次她笑盈盈的抬頭來說感謝的話……
廈門到了年底，趕上大降溫，也是冷的。他們轉到商場裡面來坐，到處是晶亮透明的玻璃櫥窗和燈光，尹穎像坐在一片彩色的夢境裡。
快要八點鐘的時候，她抬頭看了看外面，已經全黑了，街面上的店招燈顯得特別白亮。她手機忽然嗡嗡響個不停，拿起來看時，是她媽媽。
“喂，媽，怎麼了？”她聲音很低。
“你在哪兒啊？你快回來啊！”她媽媽電話裡的聲音帶著哭腔，喊著。
把聽電話的人嚇得心裡一沉，“媽，怎麼了？你說清楚？”
“友友不見了，我找不到他了，就一轉身的功夫．．．．．．”
“什麼？媽，你在哪兒呢？”尹穎不自知地站了起來，聲音也抬高了些。
電話裡，她媽媽還在說著別的話，相關的、不相關的說著沒停，尹穎從這先後錯亂的描述裡檢索出有用的資訊，一邊收拾桌面上的東西，一邊起身要走，同時在電話裡教她媽媽：“媽，你先別急，你聽我說，去找一找服務臺，一般在一樓中間的位置，讓他們幫忙找孩子，把你手機裡，友友的照片給他們看；媽，別著急，我馬上回來，不會丟的，友友不會丟的。”
她這樣講解著，然而她媽媽在那頭完全亂了手腳，她也知道沒什麼用，急著要趕回去，忘了對面坐著的熠輝。
他跟著她起身，猜測著問她：“怎麼了？孩子找不到了？”
她其實心裡也亂了，還遏制不住的生出恐慌來，孩子！比她生命還重要的孩子，不能丟！她點點頭，有點語無倫次：“嗯，我得趕緊走，我媽說，找不到友友了，怎麼會呢？”
“在哪裡？”他追問，聲色簡短。
尹穎沒法多想什麼，幾乎跑著去負一層找車，潦草的回應：“在生活廣場。”
他知道這地方，就在尹穎家小區對面。他跟在她身旁，看她眼神有點兒慌，低頭從包裡拿出車鑰匙。
他們同時拉開車門，尹穎坐在駕駛位上，她自己沒覺察，手心出了汗，發動車子時，一不小心，碰到了雨刮器，嚇了一跳，又趕緊關上。再低頭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他伸手來，握在她方向盤上：“我來開，你別著急。”
她扭身看他，停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們趕到時，尹穎媽媽紅著眼眶和幾個人同時說著什麼，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女人穿著商場的制服，正在電話遙控各樓層的保安幫忙尋找孩子、看管出入口。氣氛愈加緊張，尹穎擠進人群，想問目前的情況，也想去看看商場的監控，找找孩子最後出現的地方，卻先被她媽媽一把扯住了手臂，“你怎麼才來啊？友友還沒找到呀，他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說著帶出哭腔，“你不能早點回來麼？你要是早點回來，友友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