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難道你不覺得景觀設計很酷嗎?”
他挪動身體換成面朝遲想的坐姿,小臂搭上對方膝蓋,擺出要說服人的架勢:
“一個專業涵蓋五大學科,雖然每個都不如他們專業的精,但是一個真實的專案本身就是多面的,不光如此,以後真正實踐起來,還得對材料、金工、苗圃、各種冷門資源都要有所瞭解,我們就是那隻把控全域性的大手,什麼公司總裁能有我們全面?”
遲想咋舌:“哎,你還真是……”
“天真?”陳牧巖不以為意,這會兒他倒是有那麼點十八九歲該有的輕狂,“我知道,現在景觀大多還是建築的附屬專案,沒什麼話語權,而且這個專業已經過去熱潮期……但是不重要!只有潮水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不是嗎?我們就要成為那個大浪淘沙後,依然堅挺的行業脊樑!”
“……誰跟你我們。”遲想移開視線,扒拉掉他的胳膊,把自己的腿從一種僵立的狀態解放出來,“你是脊樑,我們學種樹的,農民罷了。”
“哎。”
陳牧巖丟掉石頭把手揣進口袋,看向天幕零星竄起的煙火,感慨道:“種樹也很好。你能認識每一棵樹,知道欒樹和樟樹哪個落葉,哪個常綠,知道南方的國槐和北方的不一樣,一棵樹,一株微小的植物,因為知道它的名字,你和它們就有了關系……”
遲想心髒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他看著陳牧巖堅毅的側臉,腦海裡浮現出一棵枯樹的影子。
“……抱緊這棵樹,星星,媽媽一定會讓人來救你。”廖童心一手抓著枝杈,一手艱難解開遲想鞋帶,把他的鞋子脫下來綁在自己被水泡的發白的手腕上,聲音顫抖,“不可以鬆手,知道嗎?”
陌生的恐懼襲上心頭,9歲的遲想渾身僵痛,但依然咬牙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媽媽,我有點害怕……”
“星星不怕,你知道這棵樹的名字,它認識你,它會像朋友一樣保護你,所以你一定不能鬆手,知道嗎?”
“可這棵樹已經死了。”
“不是的……”童心凍木了的臉已經做不出笑的表情,勉強扯了扯唇角,“寶貝,生命不會因為死亡終結,你還記得長滿松蘿的白樺木嗎?還有,你用雷擊木養出來的木腐菌……”
她眼睛和臉上都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你知道嗎,生命離開有形質的……本體,會擁有更自由、更美麗的形態,但是,熱愛生命,才能得到生命。你要愛你自己和爸爸,像愛媽媽一樣……”
“……我現在堅持,也許未來會失望,會受挫,但一定不會後悔。”陳牧巖頓了頓,感受到身邊人注視自己的時間有點長。
說太多了。
大概是今天準備說服老媽的話沒機會說出來,這會兒才一股腦兒倒給了別人。
“以後也就不會有什麼不順心就埋怨我媽了。”陳牧巖做了結語陳詞,同時轉過臉來,“對吧,學長。”
“對!”
遲想說著豁然起身,陳牧巖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就見遲學長莫名其妙地做起了拉伸運動:“你媽……”
“……”
“你媽也是為了你好。”遲想腦子還有些混亂,一邊強行壓下眼底突如其來的熱意,一邊努力接上對方的話茬,“我是說,有個媽媽管著,總比沒有強。”
陳牧巖:“……”
遲想仰頭望天,嘆了口氣。
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你是對的。”他抓了抓頭發,轉過身來,“我懂你,陳牧巖。世俗標準衡量的成功對錯並不適用於每個人,學長永遠支援你。”
陳牧巖仰頭看著他,半晌後彎起唇角:“煙花放完了,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