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虞渢並不怎麼擔心長樂會在魏氏手裡吃虧,不過當父親的,總不希望讓女兒嫁入一個矛盾重重的家庭,成日家防著公婆動輒使壞。
他微一沉吟:“他們到底是你父母,你也確有為難之處,若是需要我施以援助,不妨直言。”
這就是說,輔政王不在意“仗勢欺人”一把,事先為曉曉掃清障礙。
杜頌這時已經完全沉穩下來,又再胸有成竹:“在下從前隱忍,一來是因父親之故,雖然在下生母之死……”杜頌還從未曾對人提過家族內部的糟心事,話一出口,難免有些悲憤:“不瞞王爺,在下生母之死實有蹊蹺,應是家父負心絕情……一來無確鑿之證,再者在下也受養育之恩,實難報以狠毒……而繼母不慈在先,於家母之逝又難逃干係,在下對之絕無孺慕之情,隱忍只為不想與婦人計較而已,可在下可以隱忍,卻絕不願妻兒受累,本就有所打算。”
杜頌深吸口氣:“在下不報以狠毒,足矣償盡孝義,眼下在下已得候爵,將來前程全靠自身,而家父一心想讓舍弟襲爵,既然如此,為名正言順,在下本來打算請族中長輩作主,促成過繼伯祖一支。”
原來,杜頌祖父之上還有一兄長,當年隨高祖起兵,不幸戰死,伯祖無嗣,而杜頌祖父也無嫡子,臨淄候得了恩蔭,另一庶子卻過繼給了伯祖得續香火,哪知,杜家確是子嗣不豐多災多難,杜頌這位叔父之獨子卻也夭折,叔父又緊跟病逝,最終導致伯祖一支還是斷了香火。
倘若杜頌過繼給伯祖一支,宗法而言,他與臨淄候再無父子之說,就是一門近親而已。
長樂公主下嫁,臨淄候也有自知之明,萬萬不敢行欺壓之事,自然也會擔心長樂公主從中作梗,讓杜摯不能明正言順襲爵,眼下杜頌自願過繼,臨淄候夫婦怕是求之不得。
這唯一不盡如人意之處也得到解決,輔政王倒也乾脆:“罷了,席志一案不需你擔心,抓緊過繼之事吧。”
杜頌卻又呆怔。
虞渢眼角一挑:“怎麼,難不成你還想著拖延?”
“萬萬不敢,在下這就去辦。”杜頌一揖幾乎著地,直到告辭出去,還在雲裡霧裡。
於是守在外頭的王府僕役便親眼目睹了勇毅候一頭撞在大榕樹上,揉了揉額頭繼續往前,卻又在門扇上撞了一下,然後一路跌跌撞撞出去的奇妙事件。
更受驚嚇的是候府僕役,被杜頌上車前丟下那句“去族裡”驚得目瞪口呆,半響才問:“候爺,您說的族裡是……”
杜頌才回過神來,族人還在臨淄呢!
於是立即回府“打報告”請假,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直奔臨淄,力請兩個族老來京與臨淄候攤牌。
而杜頌失魂落魄告辭之後,輔政王殿下也須臾恢復了冷靜,省悟過來這似乎僅是他與杜頌的第三回正式面談,卻就將寶貝女兒允了出去,頓生懊惱,幾乎想追出去反悔,不過轉念一想,待這輪風波過後,他便要請辭去封地楚州消閒一段兒,總得耗廢個三兩年光景,女兒一定要帶著身邊的,婚事就算議定,出閣也得等到三年之後,有甚長時間慢慢考較,倘若那小子但有個不妥,反悔不遲。
杜候爺,你可知道這餡餅還沒落你口裡?尚且任重道遠呀。
再說衛昭,這一日的確是心神不寧,她原本以為自己對席志尚還說不上動情,無非是心存不甘,實不願困於後宅碌碌無為,與其說她對席志動心,尚不如說隨之前往歸化的自由人生更是唯一擺脫無聊歲月的希望,僅此而已。
然而,眼下她深切又真實的心慌意亂,卻絕非是因“希望”破滅的沮喪。
本就是聰慧敏銳的女子,這時完全篤定了自己心意。
原來不知何時開始,她對那人,早已不僅同情與欣賞。
不能置之不顧,眼看他揹負冤屈。
可衛昭也清醒地意識到這時不能向輔政王求援,唯一希望,就是讓天子明察審斷。
此案蹊蹺疑點何止一二?據理力爭並無效用,關鍵是要打消天子心中疑慮,輔政王出面只能使事件更趨複雜,而她又實在人微言輕,只有太后,或許能夠反轉情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