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宣芳在皇帝暴怒中止住了聲音。
“寧北不能再出問題,”瑞雲帝盯著床幃上一處花紋,“朕累了。”
......
不出半日,陸閣老病重的訊息傳遍朝堂。他是從宮裡直接回家的,只一個人,沒有送行車輦、引路太監,也沒有任何表示慰問的醫藥賞賜。一個人走完宮道,越過宮門,乘馬車回家。
陸黨上門拜見探望,都被回絕。這個熱鬧了十多年的宅邸久違安靜。
百官各懷心思,各做打算,激烈卻又被迫壓抑的情緒在京城上盤旋。天氣似乎更詭譎了。
內閣也很安靜,中書舍人各司其職,指腹摩挲紙面和筆杆輕觸硯臺的聲音壓過呼吸。暖閣的門簾照常放下,外面的人看不見其後情形。
張祿沒有等到賀既開口,主動說:“豫卿沒有要問的?”
“沒有。”
張祿:“豫卿和宴之能成莫逆之交,於老夫何必如此呢?”
賀既:“大人果然對殿中發生的事瞭如指掌,既然如此,怎麼還要將我和謝大人扯在一起。莫非,您沒有送出那株瑤臺玉鳳?”
張祿起身走近賀既桌案前,從筆架上拿起一支毛筆,蘸過墨,在紙上塗抹:“正是送了,才有此問啊。”
張祿彎了彎嘴角。
“不孝子行事荒唐,實在讓人操心。設宴招待同僚這樣的大事,即便他不讓管,也不得不遣人照看。”
“那日,下人來報見到了賀府馬車上山,我沒在意,‘空山新雨後’,豫卿便是無事,只去賞觀山景也是說得通的。但是那下人還說了一句,讓老夫覺得很奇怪......”
張祿停筆,視線從紙面移向賀既的臉,語速緩慢:“……他說,馬車下山時車轍變淺了。”
“怪了,怎麼就變淺了呢?泥土還是一樣的濕軟,不應該啊。就是退一步說,那泥土真的變堅實了,宴之的車駕卻又實實在在留下了相當清晰的車轍啊。”
賀既聽完,垂眸短促笑了:“如此心思縝密者竟然只是下人,府上臥虎藏龍。”
“會用眼睛而已,和國公府的可比不得,”張祿把紙往前一推,“練了這麼些年的字,也沒什麼長進,豫卿幫我看哪個寫得好些?”
紙上寫著一句古人的詞——“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
賀既接筆,在其中一個字旁畫下一短橫:“在下鬥膽,覺得此字最有筋骨。”
張祿定睛看了,慢慢眯起了笑眼:“所見略同。”
說完,他把紙折起收好,起身往自己座位上去,沒行出兩步,自言自語了句:“不知宴之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