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嚴之大驚失色,身子一陣搖晃,楊廣明趕快站起來扶著祖父重新坐安穩,在他身邊低聲為難地道:“不給他看,這京裡留不下來。”總不能真的去皇帝面前告御狀,皇帝又認識我是誰,又不是他眼前得用的人。
嗓子眼裡一陣格格痰喘的章嚴之好一陣兒才順過氣來,再說話已經是有氣無力:“罷了,罷了,這還回京來做什麼,你這個……”手指著扶著自己的孫子,看著他凝視自己,眼中有關切也有懇求,章嚴之原來的話說不下去,只得一聲道:“你這個傻子。”
扶著祖父重新坐安穩,楊廣明重新轉到章嚴之面前跪下來:“請祖父聽孫兒一言,孫兒此番留在京中,只為重振家業,要說報仇,官場之上這樣事情多的是,眼前咱們沒有這樣能力,別說報仇,就是祖父向日照顧有加的門生,如今走在街上也是裝作看不見。依孫兒看,”
楊廣明看一看祖父的眼中有了難過,自己心裡也難過,只得繼續道:“重整家業是最為重要的,孫兒揹著祖父私自去會了南平王,願與他世代交好,”說到這裡看一看坐在床上的祖父面容抖動,只是說不出話來。
“不這樣,京中就站不住腳,”楊廣明眼中有淚,泣道:“求祖父寬些心情,原諒孫兒自作主張,南平王倒也罷了,在政見上一向與祖父不合。只恨那些受過咱們家多少恩惠的人,落井下石,不理不睬,孫兒要出的是這口氣,要讓他們看一看,我們家不是倒下去就起不來的。”
孫子楊廣明的一番話徹底打翻了章大人進京時一路上的綺思,讓章老大人心裡很是翻騰。房中這祖孫倆個人,一個人跪在床前,一個人坐在床前,都有如石雕木刻一樣,過上好一會兒,章嚴之才一聲嘆息道:“我老了,還能活幾年,以後是你過日子,你覺得好就這麼辦吧。”
“是,”楊廣明見祖父不用怎麼勸就轉過來,心裡很是高興,仍是跪在地上道:“祖父以前的舊門生不來看祖父,請祖父不要往心裡去,這是孫兒沒有用,等孫兒出人頭地,自然他們就來了,就是袁叔父,”
說到這裡,楊廣明猶豫一下,不知道應不應該說,今天的打擊實在是太多,孫子和南平王握手言歡,把一些要緊的信也讓南平王取走,現在只有一件得意的事情,就是袁傑不忘師恩,章嚴之覺得袁傑再出問題,自己實在是經不起這個打擊,急忙追問道:“袁傑他怎麼了?”
“聽說也投靠了南平王。”楊廣明這一句話說出來,就看到祖父身子一歪,楊廣明趕快站起來去扶,連聲呼喚:“祖父,祖父。”房外的女眷們聽到呼聲也一起進來,幫著把章老大人扶睡在床上,看著他微閉雙目,只是哼哼。過上一會兒才虛弱地睜開眼睛道:“我,我不信,我不信,袁傑他也做這樣的事情。”然後閉起眼睛來,是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說的樣子。
大雪漫天飛舞,章老大人進京,一個接一個不中聽的訊息,讓他備感到年老體衰,有心無力,自己最為親近的愛徒袁傑,一向是通家之好,自己落難時,多方奔走;遠黜西北時,又年年有問候,章嚴之不相信袁傑也會投向南平王。
而此時袁傑,正坐在朱宣的書房裡對南平王說章嚴之進京的事情。從章嚴之那裡一出來,袁傑就直接來到王府裡來,對朱宣說一聲:“老師進京,安置在楊世兄的住處,卑職適才去看過,送了若干的禮物和一桌子席面,老師留在京中,我是時時要去照看一下的。師恩難負,望王爺明查才是。”
“哦,這是該去的。”朱宣倒是欣賞“琉璃蛋兒”的不忘師恩,再說他前兩天就說過老師回京要去看看,今天看過就來了,南平王溫和地道:“老大人身體尚好嗎?”
下面全部是廢話,南平王也做到關懷問候,袁傑也一一地回答,最後的時候,袁傑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來:“想當年京中諸同門,倒有十幾人時常來往,象風老三、劉老四都是常結伴去看老師的人,不想這一次進京,今天倒不見蹤影,王爺您看,這也不對不是,哪怕去打一個照面兒呢?”
朱宣掌住笑,依然是面不改色地隨口附合一下:“是啊,只是他們為什麼不去,倒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眼前“琉璃蛋兒”得寸進尺,別人不去,你倒來找上我了,我不幫你說,一句也不成,讓那位章大人好好體會一下世態炎涼吧。
頗有失望的袁傑是希望朱宣能說一句半句話。與南平王相處日久,除了越是覺得他心思難測以外,就是覺得他肚量頗大,人也有風采,很是吸引人。就是身為一個男人的袁傑想一想內宅裡的沈王妃,是一個有福氣的人,能嫁給王爺這樣的男人。
所以袁傑今天會有希望朱宣干涉一下的想法,南平王肯放出哪怕一句話來:“老師還是應該看一面。”就會多些人去看老師章嚴之。
要知道那些人不去,一半是變了心思,還有一半是畏懼南平王。象袁傑這樣,摸透朱宣的心思,對他坦然直言:“要去看看。”這樣的人只有袁傑一個。
失望的袁傑告辭出書房裡來,心裡為老師覺得悲涼。自己和世兄為解老師心懷,不約而同的撒了個謊,沒有想到撞到一起去,想想席面上老師是高興的,這一會兒不在席面上,一定與楊世兄在說話,要提到這些不來的人。
想想老師此時一定是失望傷心,袁傑心裡就不舒服,出得南平王府的門上了自己的馬,對跟的人道:“走,去風大人家裡。”琉璃蛋兒決定今天不再光滑滑圓溜溜,要去和這些同門理論理論,不就是走一趟打一個照面,以後說聲:“我忙,我來不了,”大家面子上都好過。
風雪之中,琉璃蛋兒踏雪去看過剛進京的章老大人,再會南平王,眼下又不得就回家,成了今天的一個大忙人……
書房裡朱宣自己好笑一會兒,此人揣摩我的心思倒有幾分,明知道我不會生氣,索性把主意打到我這兒來了,朱宣也覺得老師進京,門生不看不對。只是南平王偏不說這個話。
想想章大人以前在京裡,門生無數,今天只有袁傑一個人去,南平王想想就覺得解氣。書房外朱壽送進吃的來:“小郡主讓人送來,請王爺下午點補兒一些才是。”
朱宣拿起來一塊熱氣騰騰的點心來,端慧好女兒管家也是不錯,過上兩年就要給武昌侯,想想得意,我這樣一個能幹又生的好的嬌寶貝,再想想不舒服,養的這樣好就為著給人。
南平王這種時候,從來是想不起來,他當初一意孤行把妙姐兒從沈家接出來,岳父沈居安是什麼心情。
也想不起來親家姚大人把女兒雪慧養成一位名媛,給了自己又是什麼心情,把點心吃上兩塊,朱宣這才舒服一些,房裡還有福慧。端慧出嫁以後一門心思給福慧打嫁妝,再給小端慧打嫁妝去。
小小的福慧,睡在織金小包被中的福慧在房裡正微張著小嘴兒,妙姐兒睡在床上悶了,就讓人把女兒抱在身邊來,看著她醒了同她說話。
“媽,紅色的好嗎?”端慧郡主嬌滴滴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正在同福慧說話的妙姐兒答應一聲:“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