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然而她已經成為了一具……
那一灘黑色的液體在姜蕪手中流淌, 它向姜蕪展示自己慾望的來源，那些慘痛的回憶。
姜蕪能夠感受到，這些流體並非是完整的安吉莉婭。它沒有一個人類靈魂應有的強度。在此地，人們死後, 靈魂會回到女神身邊。若是他們的執念過於深重, 也可能像是尤爾那樣，化作惡魔。但眼前的存在顯然並不屬於任何一種定義。它實在是太微弱了, 只是靈魂的一部分, 一丁點的汙水。
它是業已死去的安吉莉婭的“慾望”, 實在太微弱, 甚至無法脫離地底的桎梏, 唯有當那少女的屍體重見天日之時，才僥幸得到自由的解放，迫不及待地向著自己遇見的第一個人傾訴，祈求對方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按照安吉莉婭的經歷, 雖她看不懂也看不出來，但姜蕪分辨出來。在殺死安吉莉婭之前，菲奧納分明已然感染心靈瘟疫, 甚至於身上的邪惡滿溢，氣息太甚, 為聖劍“聖誓之輝”排斥，灼傷了她的手掌。
……姜蕪回頭看向走廊上的菲奧納，她正牽著講師的手，捧在自己胸口。滿臉羞紅，絮絮地傾訴自己的戀慕之情。安吉莉婭的慾望能夠留存至今，或許就是因為她生前接觸了菲奧納，被她身上的心靈瘟疫所感染, 將死的身軀被異化了一部分，身體與靈魂都已死去或消散，但臨死前的怨恨卻彌留至今，苦苦等待著複仇的一天。
姜蕪伸手。那液體鑽入了她的手腕之間，形成了一個鐲子一般的樣式。她安撫地摸了摸手鐲，溫熱的，如同少女的面板。她低聲說道：“等我弄清楚了一切，我會幫你報仇的。我不會冤枉任何人，也不會辜負你。”
安吉莉婭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像是孩子的撒嬌。
她在死時也尚未成年，本來便是個孩子。
姜蕪在心中與講師聯系。講師正敷衍地聽著菲奧納的話，下一刻女人的身體忽然消失，已經進了姜蕪的體內。她將講師收回了，菲奧納呆愣愣地坐在走廊上，似乎無法理解自己“親愛的安吉莉婭”怎麼突然消失了。她東張西望，表情驚慌失措，對著四周不斷打量著。
姜蕪看到了，菲奧納身體下的影子蠕動著、扭曲著，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筍那樣靜默而快速地生長起來。它先是凝固成一個人形，再憑空生長出骨骼、內髒，最後裝殮上一層人皮。這種情形不可謂不驚悚。然而當它完全變為那個男身女相的“安吉莉婭”的模樣的時候，菲奧納卻熱切激動地擁抱住了她，委屈地說道：“你去哪裡了？你剛才突然不見了。”
“安吉莉婭”摟著菲奧納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溫柔地說道：“我不是一直在看著你麼？不要擔心我離開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身邊的。”
真正的、只殘留慾望的安吉莉婭在姜蕪的手心怨毒地盤亙，像是蛇一樣扭動起來。它探起來，有一個蛇腦袋一般的頭，從姜蕪的袖子裡鑽出來，死死地盯著那兩人。
不僅將女兒視作自己丈夫的替代，索取情緒價值，連女兒死後，也要由自己的慾望凝結誕生一個新的女兒、更完美的、有著男人身體的女兒……對於菲奧納來說，也許安吉莉婭死掉才是好事，畢竟她活著的時候擁有自己的意志，會嚮往自由，有機率厭棄自己的母親，而死後卻留下無盡的意淫空間，像是泥塑玩偶一樣可以任意擺弄，甚至為了貼合自己的願景，給她安上男人的軀體。
想來“安吉莉婭”曾經對姜蕪說的，自己向女神求下了改變身體的賜福也是假的。真正的安吉莉婭並不會如此。這種卑微扭曲到願意改變自己的身體為實現對方的願望的，只有可悲的牽線人偶。
在走廊下，姜蕪緩步走到了菲奧納身邊。一看見姜蕪，菲奧納便膽怯地縮到了安吉莉婭的懷裡，似乎還恐懼於姜蕪對她先前的粗魯。姜蕪臉上帶著客套的笑，她說：“總督女士，與安吉莉婭代理總督小姐。我想問問你幾個問題，好麼？”
菲奧納盯著姜蕪，一陣恍然。“安吉莉婭”撫摸菲奧納的面頰，輕聲安撫。她說：“親愛的。這是刈割者閣下呀，不是西娜。你不要害怕她。”
所以一路上對我的敵意，包括在總督府刺殺我，都是因為把我認作了先麼？姜蕪默默想道。即使看過了安吉莉婭的記憶，她仍未完全瞭解帕爾納基當年的真相，只窺見了其中兒童視角的一隅。西娜、霍奇森、菲奧納，三人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她還不知道、卻至關重要的事，才導致了他們之間複雜的關系性，也招致了當年的結局。
菲奧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她坐在“安吉莉婭”的大腿上，表情漸漸冷硬起來。擺出一副總督的樣子，她問：“刈割者閣下，您有什麼想要問我的？我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