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看著她。這虛張聲勢的女人,其實正緊張地捉緊了安吉莉婭的手。她的腦袋完全是亂掉的,這時候想起了自己是帕爾納基的總督,心智卻仍然是尚未經歷過磨練的少女心態。
姜蕪說道:“既然您說您知無不言,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問你,你的丈夫霍奇森,與教會的主教西娜。你把他們弄到哪裡去了?如果他們被你殺死了,他們的屍體又在哪裡?”
菲奧納瞪著眼睛,似乎被姜蕪的話嚇到了。她盯著四周,像是做錯了事情被抓包的孩子那樣,突然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安吉莉婭連忙用手包住她的手掌,也幫忙捂住了菲奧納的耳朵。她體貼得過分,也並不為菲奧納突兀過激的反應感到詫異。
姜蕪冷冷地盯著眼前二人。她說:“抓住她。”
下一刻,卡穆爾的聲音突兀出現在二人身後。男人一把抓住了安吉莉婭的後脖頸,將她整個人提了出來。菲奧納自然從她的腿上摔了下去,整個人跌倒在地。她正連忙要去看安吉莉婭,卻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尤爾抓住了手腕。
清瘦伶仃的小女孩盯著她的眼睛,幽幽說道:“媽媽,你要去看誰?我就在這裡呀。”
即使尤爾與幼年的安吉莉婭外貌多有不同,然而這種伶仃可憐的、楚楚欽慕的神情卻與她記憶裡那個孩子別無二致。菲奧納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尤爾,顫抖著想要去摸她的臉。尤爾後退一步,讓她摸了個空。姜蕪冷聲說道:“殺了她。”
刀刃開啟時鋒利錚然的聲音從菲奧納身後傳來。那一瞬間太快,她只能閉上了眼睛。然而意想之中的痛苦卻並沒有傳來,而是先是一個從背後傳來的擁抱,再是一陣沖擊……
溫熱的液體飛濺在了菲奧納的側臉。它甜腥,卻並不是血的殷紅,而是黑色的。菲奧納跌坐在地上,有一雙溫柔的手從身後伸過來,用手指輕輕揩掉菲奧納臉上的液體。
卡穆爾執劍,劍洞穿了安吉莉婭的身體。方才安吉莉婭正是從她身後抱著她,替她受了這一劍。像是對待什麼可以隨意擺弄的物體,卡穆爾將劍從安吉莉婭的身體裡拔了出來,拎著安吉莉婭的身體,將她整個扔在了菲奧納的身前。
即使身上還在流血,有一個貫穿的傷口,安吉莉婭卻執意只是支起身子,想要揩掉菲奧納臉上的髒汙與血。菲奧納默默流淚,安吉莉婭開口,想要說什麼,便從口腔裡湧出一口血來。
——姜蕪在她的身後,一劍刺穿了安吉莉婭的喉嚨。
尤爾拉著菲奧納的手。一個小女孩的手,濕冷、又小,聲音在夜裡輕飄飄的那麼低微卻那麼清晰。她柔柔說道:“媽媽,你為什麼這麼痛苦呢?”
“媽媽,你殺死我的時候,我不也是這樣死去的嗎?媽媽,我是安吉莉婭呀……你就是這樣殺死我的。你一劍洞穿了我的胸膛,再用慾望湮滅了我的喉嚨,讓我死後也說不出真相,從此只是你的人偶。”
小女孩的聲音無非如此,尤爾甚至無需特意模仿。又細又軟又稚氣,她的聲音與菲奧納記憶中那個趴在她的膝蓋上撒嬌的女孩重合。這樣微弱的聲響卻如同巨鐘被敲響在耳邊一般令她頭暈目眩,整個人的內髒都擰作一團。尤爾還在說話,她說:“媽媽,你不是說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唯一信賴的人麼?為什麼要親手殺了我呢?”
菲奧納不敢轉過頭去看她,只敢直直地看著身前。然而身前是安吉莉婭的屍體,她身體兩處大的創口正在緩緩向外流淌黑色的液體,而皮囊像是陽光下縮水的橡膠那樣,整個人簡直可謂是“坍縮”。她的眼珠也許是融化了,只剩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眶就這樣看著菲奧納,手還伸著,似乎要替她擦去臉上的穢物。
然而她已經成為了一具外形可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