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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 182 章 她說:“即使你羞於談……

第182章 第 182 章 她說:“即使你羞於談……

在從房間裡出來的路上, 女人將壘著衣物的櫥櫃的某個抽屜拉開,從角落裡積滿灰塵的鋪面上抓出了一把煙草。這個世界仍然是有煙草的。這種燃燒後吸入讓人著迷的植物副産品在這個世界仍然受到人們的歡迎。尊貴的人們會用名貴的煙鬥、裝填精挑細選出來的煙草種,用優雅迷人的姿態進行吸食,煙鬥上鑲嵌的寶石的品類與數量以及煙草的種類之名貴甚至能夠成為人們攀比的方式。而貧苦的人們, 例如姜蕪面前的女人, 則會用一些更簡陋更隨意的方法。

她甚至沒有煙鬥,也沒有將其點燃。她只是一把將幾顆煙草葉丟進了嘴裡, 粗魯地咀嚼著, 並饜足地眯起眼睛, 感受著從神經中蒸上來的那一點迷人的快樂。她從花盆裡拿走了那男人放下的銀幣, 珍重地捏在手心裡, 便重新坐回了庭院的椅子中。

——好想要出生,好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媽媽,請不要輕易地拋棄我。是你讓我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如今你卻又想要把我毀去嗎?我什麼都沒有做, 便是你人生的累贅與汙點嗎?

無論是在女人與男人纏綿的時候,還是她從床上起來之後,還是她已然坐回到椅子的如今, 昔拉始終都呢喃低語,陷入進自己的思緒之中。它本就混沌殘缺的大腦與魂靈甚至都無法理解記憶中所發生的一切, 只是兀自闡述著自己最本真的、一個嬰兒最初的對於整個世界的慾望。在陣法的影響下,它並不保有自律的品格,整個魂靈已陷入迷惘之中。即使姜蕪接連不斷地試圖與它溝通,想要讓它平靜下來,然而它卻完全拒絕傾聽從姜蕪處所傳來的訊息,它唯獨只想要闡述自己生前未竟的心願,即使這心願無人能夠聆聽, 無人可以實現。

女人躺在椅子上,眯著眼睛,似乎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她非常睏倦、非常疲憊,似乎在剛才對男人的接待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在溫暖的日光中,她很快就閉上了眼睛,睡著了,鼻腔隨著呼吸而張合,發出響亮的鼾聲。

女人的雙手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撫摸抱住了自己的腹部。即使在清醒的時候,她對於自己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並沒有任何感情,也並不打算讓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然而在熟睡之後,出自動物本能的對於自己後代的關照、對於自己脆弱之處的保護,她卻仍然作出了這可謂是“充滿母性”的舉動。她熟睡的樣子並不是美人春睡那般的優雅,而更像是一隻休憩的母獸,身上帶著一種生命最本真的、淳樸的氣質。毫無藝術與人體之美,但能夠看得出來她非常的放鬆。

姜蕪坐在庭院的臺階上,靜靜地看著她。

如今姜蕪只是這記憶中的一位旅客,她亦無法改變現實。即使她擁有了女神的權柄之後,已然擁有了改變人們命運的能力,然而作為惡魔的昔拉卻早已失去了命運的絲線,姜蕪無法對其作出真正的幹涉。她只能看著一切發生,探尋昔拉變成惡魔的真相,並試圖安撫穩定昔拉的意志,讓它堅定對自我的認知。

女人熟睡著,卻有人從外面敲響了她庭院的木門。實際上她並沒有鎖門,誰都可以拉開門閘隨意進來。這似乎是一種對於他人的暗示,即表明:每一個人都可以開啟她的房門。所以敲門的行為只表示了一種意思,即是想讓屋內人預先知道自己的拜訪,作為一種通知預告的形式。倘若敲門的人動作輕柔一些、節奏緩慢一些,當然可以稱作是一種禮貌的證明,然而外面的聲音實在是太響太急促,便只能被稱作是挑釁。即使可以直接進來,來客仍然想要用噪聲打擾屋主人。

女人被吵醒了。她怔愣著,先呆了一會兒,像任何一個剛睡醒的人那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女人忽然又換上一副怒氣沖沖的神情,抱著雙臂,看著那被敲得不斷顫動、搖搖欲墜的木門,並沒有去開門的打算。

終於,在一陣等待之後,那門外的人忍無可忍,不願意維持這種表面上的體面。一聲刺耳的巨響之後,門從外面被人猛地一下踹開了。姜蕪與女人一同看清了來者:是三個男人。為首的男人是一個年輕人,他穿著粗糙而不合身的襯衫,神色拘謹,看起來卻仍然比周圍的一切要體面得多,而年輕人身後則是兩名農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呈現出一種與環境相稱的粗糙與隨意。

那年輕人見女人無動於衷地抱著雙臂躺倒在椅子上,整張臉便像是被燒熱了一般地憤怒地燙起來。他的眼神瞥見了女人在睡眠中無意識弄得鬆鬆垮垮的衣物與領口與肚皮底下露出來的面板,更是既羞愧又惱怒,他伸出手去,像是以手指為目標的方向,能夠如標槍一般將誰擊碎抹殺那樣指著女人的鼻子,怒氣沖沖地質問道:“薩拉,你為什麼不給我開門?!”

薩拉——這躺在椅子裡的女人,昔拉的母親,這同樣表現出慍怒的中年女人。她睜眼沒好氣地看了年輕人一眼,冷笑了一聲,呸一下吐掉了一直含在嘴裡、已經嚼碎的煙草。那沾滿了唾液的黏糊糊的煙草沫子對著年輕人噴過去,連同著令人感到厭惡的唾液,一起濺在他的身上。即使年輕人在反應過來之後已經竭力後退一步躲開,卻仍然被噴了滿襟的髒汙。在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後,他的怒氣顯然更加濃烈,憋得滿臉漲紅。

薩拉盯著他那急忙擦著自己身上的樣子,厲聲說道:“珂德,你這是要幹什麼?如果你想要進來做客,或者光顧我的生意,你可以直接進來,我絕對不會拒絕你。你這樣敲我的門,是想把我的房子搞垮嗎?”

“光顧你的生意?”珂德的臉上露出被羞辱了一般的難堪神情。的確,就外表來看,薩拉是一個幾乎能夠做他的母親的中年女人。即使珂德需要□□,想必也不會選擇這樣年齡段的女人。年輕人的面孔漲紅得幾乎整個人要炸開。他咒罵般,咆哮,大聲說道:“——你這是完全的汙衊!薩拉,我是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才特地來敲門通知你,告訴你別再做你那骯髒的勾當。你要是再敢汙衊一名教會的地方代理人,我一定會讓你知道犯錯是什麼後果!”

說到“教會的地方代理人”這個冗長的身份的時候,珂德刻意加重了聲音,顯然那就是他話語的重點,他強調自己的身份。姜蕪知道那是怎樣一個職業。在一些偏遠的、窮苦的地區,教會並不會派主教時時刻刻駐紮,那實在是太浪費人手了,而當地的生産力也通常無法供給一個分教會的維持。在這種情形下,教會便會在當地選擇接受過教育、信仰女神的人作為地方代理人。代理人在平日裡與鄉民們一起參與勞動,但能夠給上級的教會主教寫信,請求對方為當地撥款補助,或者鎮壓協調某些糾紛。

即使在名義上,代理人是一個在特殊時刻才行駛權力的普通人,平時仍然應該在人群中參與勞動,但在大多數地區,代理人們都活成了當地的人上人。人們會認為能選中成為代理人一定是足夠虔誠,才會被選當上女神的代言人。於是他們對其表現出尊重與虔誠。而更有頭腦一些的、更精於算計一些的民眾,則會去巴結代理人,畢竟代理人決定了當地在年末的時候能夠得到多少撥款,能夠減免多少稅收。在許多時候,代理人幾乎成為了當地的土皇帝。他們甚至擁有一定的私刑權。

珂德顯然為自己代理人的身份感到萬分的得意與沾沾自喜。然而薩拉卻對此不屑一顧,她又“呸”了一聲,珂德就像是有心理陰影一般地挪了一步,又馬上因為自己這訓練有素的狗一般的表現而慍怒。而薩拉則是諷刺地一笑,說道:“你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面前擺什麼譜?”

“我才不是你看著長大的。你這個妓——”珂德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像是咬住了自己的舌頭那樣噤聲。顯然,他認為他尊貴高雅的舌頭不應該說出那個粗野下流的詞彙。

薩拉瞧見他這副別扭的樣子,更是一笑。她說:“即使你羞於談及我的職業,但你的父親,剛剛才從我這裡離開呢!”

……所以姜蕪剛才看見的那個男人,是珂德的父親?姜蕪便開始比對起二位男子的樣貌,觀察其相似之處。而珂德顯然憤怒又羞愧,寧死也不願意相信剛才薩拉所說的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見薩拉所露出來的那些面板。顯然,脖頸、肚皮,並不算是非常隱私的部位,但由於薩拉特殊的身份,這種表露便帶上了不同的意味。珂德唯恐自己的目光被薩拉認定解讀為歪曲下流的意蘊,羞憤欲死欲蓋彌彰地將目光轉到一邊去,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你不要說這些無關的事!”

“教會的主教即將蒞臨檢查,你最好把自己的德性收好!你應該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不被教會所允許的,是違法的!看在你是長輩,我不會檢舉你,但你也應該自己心裡有數。最近少接待點……客人。要是教會的主教知道我們這裡你在做這種勾當,我們都會完蛋的!”

自始至終,珂德甚至恥於說出薩拉的職業,他偶爾落在薩拉臉上的目光也是一閃而過,似乎多看一眼都會玷汙他的品格與身份。在說完了這些話之後,他便招呼著身後跟著的兩人,叫他們和自己一起離開。教會代理人並不是能夠擁有侍從的職業,它並沒有那麼尊貴。顯然,這二位男子的追隨僅僅是為了給珂德壯膽,以及諂媚討好這新上任的年輕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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