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 189 章 你只是想看見你的母親……
薩拉的身邊站著一個教會主教打扮的男人, 同樣是一副被異化之後的醜陋樣子。他身上穿著的主教袍子與姜蕪記憶中的屬於主教的制服款式只是大致相仿,卻缺失了許多應有的精緻細節。想來這便是昔拉記憶的受限之處了,此時的它並未真正見過教會主教的模樣,只能想象他們穿著與尋常農戶截然不同的幹淨白袍子, 僅僅是“潔淨”就足以被稱得上是體面, 而繡上去的華美的花紋、佩戴的首飾,都是它的見識所無法想象的。
主教雙手握成禱告的手勢, 似乎正在祈求著什麼、正在與神溝通。那些圍過來的男人們密密麻麻地並肩站著, 抬頭萬分期待地看著臺子上的一切。仗著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 姜蕪爬上了那破敗的高臺, 與薩拉一同站著, 看著女人慘白的面龐與虛弱的神情。
薩拉整個人白得幾乎透明,卻並不是那種漂亮勻稱的白色,而只是慘淡。一切生機、活力、氣血,統統從這副身軀之中消散了, 她本應該有著一個村婦應有的粗魯與健康,此刻卻如同一尊瓷器。而當姜蕪往下望的時候,她意料之外地被嚇到了。
姜蕪在爬上來之前就知道所有人都盯著薩拉, 但從高臺上、貼近薩拉的位置往下望,才能夠看清這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之洞的面孔望過來是怎樣一種場景。所有人的面孔都是腐爛的、破敗的, 牙齦牙齒全部露出來,臉上露出貪婪的神情,口齒因為沒有一層血肉包著,甚至還在流口水……像是盯著奄奄一息的弱小動物垂涎不已的野狗。這無數的面孔就是鬣狗群的狩獵。毫不掩飾的惡意讓人毛骨悚然。
他們當然不會真正吃掉薩拉,但這種情形卻是可以理解的:薩拉被綁在受刑架上,無論昔拉所給予她的劇本中的罪名究竟是怎樣的,但她總歸需要被審判、被懲罰, 呈現出悲慘的特徵。悲慘本身就是一種觀賞性的情緒,所有的男人都期待看見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的悲慘,他們在精神上是嗜血的野獸,渴圖見證奇詭的、甚至是虐待的畫面。
……一種冰冷的、惡心的觸感爬上姜蕪的心頭。她胃裡沉甸甸的,想要嘔吐。
姜蕪試著伸手去觸控薩拉的身體,把她給解救下來,無論一個“透明人”的存在會使得人們多麼驚恐,她都不得不做,她不能夠忍受薩拉在這樣一群男人面前受難。然而她失敗了,她的手穿過薩拉的身軀,薩拉身體上的繩索,什麼也抓不到。
她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透明的、不可被觸碰也不可觸碰的旁觀者。她不屬於這個記憶夢境。
這無疑是昔拉的意識所致。畢竟它才是記憶的主人。它想要姜蕪能夠出現、解救它的母親,姜蕪就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但當它一味沉浸在自己所構建出來的劇本裡的時候,它拒絕劇本被改變,自己的佈置被摧毀,姜蕪就被整個世界隔絕在外,唯能夠旁觀、目睹一切發生。
她與昔拉的意識相連,此刻已經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意識比起先前的時刻活躍了許多。它就寄存在薩拉的腹中,默不作聲,操縱一切。
姜蕪在心中問:你到底想要看到什麼?昔拉,你只是想看見你的母親受苦嗎?
……
昔拉分明收到了她的訊息,卻沒有任何回應。
……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這甚至不是你的記憶,只是你的記憶被扭曲出的一個幻境。
……
昔拉切斷了姜蕪與其溝通的通道,表現得就像消失了一樣。這種行為類似於孩子般的惱羞成怒,拒絕聽到自己不想要聽到的話語。
姜蕪也不能夠再做什麼了。她只能見證一切發生。
她站在臺子上,薩拉與主教的中間。那被虛造出來的主教面龐周正威嚴,令人信服。他先是掃視了一圈臺下的人們,也許是因為他們都長著怪物般的面相,他並不對人們詭異的面龐表示出什麼不滿或者驚異,只是平淡、聲音冷靜地說道:“肅靜。”
他這一聲,如同冰封海面的絕對低溫。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他。人們的臉上浮現出在社會階層中被認為是最低等、最粗俗的農人們對於一個教會主教的極致敬畏。主教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將汙穢之物帶出來。”
底下的人們默契地分開一條道,一個男人拎著一個什麼“東西”,如同分開紅海的摩西,咧著嘴,臉上快要脫落的腐爛皮肉搖搖欲墜,萬分得意地走了出來。
是珂德。他像是拎著一隻死雞那樣拎著伍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