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伍德的身軀放在了臺子上,主教的腳下,隨即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說道:“主教大人,這便是那個女罪人所生下的汙穢之物。它已經被我提前處死。”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珂德沒忍住抬起頭,諂媚地邀功說道:“我主動向您檢舉了罪人的存在,沒有被她蠱惑、沒有包庇她……”
主教低頭看著他,像是看著一隻在自己腳邊搖尾巴打轉的狗。他說:“你是對教會、對女神有所奉獻之人,你拔除了此地的汙染。教會會賜予你獎賞。”
珂德聽聞,驚喜地連連點頭。他高興得即使腦袋俯下去,也能夠看到他咧開的嘴角。他便退了下去。呈現出一派不再打擾主教的謙卑姿態。
主教不再關注他,只看著地上伍德的屍體。男孩張著口腔,面龐與其他人不同,沒有被異化,即使並不是一個多麼漂亮的孩子,但總歸是完整的。他甚至缺了幾顆牙齒,閉著眼睛,面孔並不安詳。他身上還穿著姜蕪在他的家中見他時所穿著的那一身過大的粗布衣服,只是此刻麻布浸滿了血,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一隻被獵槍打中而死去的動物。
看著這孩子的身軀,主教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厭棄神色。他穿過姜蕪的身軀,姜蕪連忙後退一步,他走到薩拉身邊。主教表現出一派甚至不願意接觸薩拉身軀的高傲樣子,伸手使用了某個術法。在一陣光芒之後,薩拉痛叫一聲,艱難地張開了眼睛。
她甫一睜眼,自然看見了地上兒子的屍體,便又是一陣母獸似的哀嚎。主教在一旁被忽視了,便皺著眉毛,冷淡而目光銳利地看著薩拉的面龐。在一陣漫長的時間之後,薩拉似乎終於嘆盡了自己的悲痛,才轉過臉來,看著這近在咫尺的中年男人。
“薩拉·亞莉克希亞。”主教唸了一遍薩拉的全名,如同大法官宣判罪名之前陳述罪人的名字:“你從事女神所不允許的勾當,你出賣自己的身體,助行淫邪的歪風。因為你的罪孽,你的孩子也生來就是汙穢之物,你可認罪?”
薩拉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身上剜下一塊肉來。她並不說話,張口只是沙啞的“啊啊”聲。女人雙目充血,神色癲狂,如同被關押起來的釘死身軀的野獸。
主教似乎並不在意她的表現。男人只是繼續說道:“現在你有兩條路走。一是你自己受罰,與你腹中新的汙穢一同去死;二是讓這已然死去的孽種粉碎成千萬塊,成為祭品,被獻給女神。”
他微笑起來,臉上的笑容十分瘮人:“你選擇哪一個?——如果你要保全自身,你將會被派遣前往教會,付出勞動而贖罪。”
姜蕪皺著眉毛,看著眼前的一切。
主教的話說得很清楚了,要麼薩拉與腹中的昔拉一同死去,要麼就是伍德的屍體獲得更加悽慘的下場。這並不是一個對等的選擇,畢竟前者過於沉重,後者卻輕飄飄的——伍德已經死了,他的身軀無論被如何對待,他本人都不會再得到任何疼痛。而倘若選擇前者,那麼薩拉與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都會死去。
鑒於這一切都是昔拉所虛構出來的,這種選擇便擁有了某種誘導性:昔拉希望自己的母親放棄伍德,選擇自己。它如今在薩拉的肚腹之中,與母親相連線,是所謂的“共同的生命”,薩拉甚至無法將它與自己的生命分割開討論。
姜蕪能夠感受到昔拉的情緒:它緊張、期待、忐忑。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是她從前從未見證過的,即使在過去的生死之刻,她也並未見過對方如此情緒激蕩。
分明它已經將結果導向了自己被選擇的結局,它仍然忐忑不安。
薩拉盯著主教的臉,女人的口中吐出一口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猶豫著。最終她嘆息了一聲,說道:“你……”
“你殺死我吧。安葬我的兒子,他是個好孩子。”
主教的面孔扭曲起來,夢境的主人不可置信、急不可耐地操縱著此人的身軀,發表自己的不解與困惑:“你為什麼不選擇自己活下來?你還有一個孩子!即使這個孩子死去了,你有一個新的孩子,你還是可以和他一起生活。”
薩拉半是不解、半是嘲諷地看著情緒激動的主教。她說:“這是我的選擇,與你沒有關系。如果你想要殺死我,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