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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 196 章 她從前從來是靠母親這……

第196章 第 196 章 她從前從來是靠母親這……

在回到那間窄窄小小的院子裡之後, 尤爾面對著通往自己病中母親的房屋的門陷入了沉默。姜蕪隔得更遠了一些,猶豫了一會兒,進了窩棚,完全地消失在了尤爾的視線之中。女孩鬆了一口氣, 她脫離了姜蕪的注視。即使對方的注視並不是暴力的、讓人不快的, 然而尤爾仍然會感受到壓力。她認為自己需要單獨而孤立地去思考一些問題,並且找到答案。

尤爾推開了房間的門。

裡面靜悄悄的。此刻並不是慣常的、她給母親喂藥的時間。麥克米倫夫人蜷縮在被窩裡, 只有一張臉露出來, 像一隻床單上的寄生蟲。她的母親在從前在她面前永遠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麥克米倫夫人從事裁縫的工作, 有一手好手藝。在村鎮之中, 簡單地修補衣服幾乎是每個女人都會的事情,所以麥克米倫夫人不得不去做那些更複雜的修理工作,或者自己弄出一些織物來,拿到集市上去售賣。

她是一個勤勞的女人, 但勤勞並不能給她帶來飽腹之外的其他好處。她的工作並不為人贊揚,也不具有稀缺性,因此賺不了幾個錢。在尤爾的記憶裡, 母親總是怒氣沖沖的、怨聲載道地在房間裡用一臺二手的踩踏縫紉機補衣服。機器運轉的時候因為齒輪不夠嚴密,發出讓人擔憂的、震耳欲聾的咔咔聲音。尤爾會聞著機器所散發出來的機油味道咳嗽起來, 這時候麥克米倫夫人就會把自己加工好的衣服或者手邊的改錐等工具向著尤爾的臉上砸去。

“如果不是為了養你,我至於這麼辛苦嗎?”記憶裡她的母親總是這樣大聲地抱怨著。

尤爾總是感到很畏懼。她想也許真的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讓母親這樣艱難。她知道的,一個獨身的、有一點手藝的女人其實是很受歡迎的,會有男人願意把麥克米倫夫人娶回家。畢竟女人在村鎮這種地方意味著免費的保姆。而倘若這女人又會一點手藝,她甚至能夠打零工來補貼家用,這是最劃算不過的了。

但麥克米倫夫人身邊帶著一個小女孩, 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小孩是很麻煩的生物,他們很多都不聽話、調皮搗蛋。在他們小的時候,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吃家裡的飯,造成財産上的負擔。而當他們大一點、可以為家庭勞動的時候,由於女神的規定,他們又不得不被送去教會學校接受教育。即使學校本身是不收學費的,但對於勞動力的浪費,本身就是一種變相的付費。因此,帶著孩子的麥克米倫夫人又變得不受歡迎了起來,尤爾就是她的缺陷。

尤爾總是很餓,從她有意識開始,母親總是給她提供份量不變的食物,但她卻是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但尤爾只是忍受著饑餓的感覺。因為她知道,食物是需要用金錢來購買的,而金錢是用母親的勞動換取的。麥克米倫夫人越是付出勞動,越是怨氣沖天,會發洩在尤爾身上,輕則打罵,重則體罰,在學會心痛自己的母親之前,尤爾先學會了風險規避。

當麥克米倫夫人對尤爾釋放出惡意的時候,這個幹癟的、消瘦的女人總是會綻放出驚人的生命力。她在外人面前總是蔫蔫的,不愛說話,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而面對著顧客的時候,她更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垂著腦袋,擺出一副恭敬的、面對貴族老爺的謙卑姿態。只有在尤爾面前,她總是瞪著眼睛,張著嘴,破口大罵,或者隨手抄起手邊的什麼就丟過來、打過來了。在尤爾的記憶裡,一旦母親和自己單獨相處,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噴得滿臉的口水,或者身上被打出細細密密的疼痛。

麥克米倫夫人這種表現生命力的方式是尤爾所不願意看到的,但它的確是這樣長久堅定地存在著,像是倒垂在她生命之上的一個陰影,有的時候,尤爾也會想,要是自己沒有母親、或者說沒有和母親生活在一塊就好了……但倘若她不和母親在一起,她又應該去哪裡、怎樣支撐自己的生活呢?一個小女孩是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的,她對於整個世界都還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養活自己。她從前從來是靠母親這樣一個生活的加害者來供養的。

也正是因為母親供養著她、讓她活著,於是尤爾時常會産生一種非常痛苦的心情……每當她蒙受打罵的時候,她總是無可避免地産生對母親的恨意,隨即又快速地對自己的恨而感到抱歉、愧疚。她似乎是不識好歹的,人們總是教育孩子們,要銘刻養育的恩情,何況母親這一存在即使什麼都不做,就已經值得感恩了。她的恨似乎不合時宜,是不應該出現的。

現在,麥克米倫夫人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眼睛。她的呼吸很微弱、綿長,在房間中像是一根點燃後嫋嫋升起雲煙的香。在她生病之後,她不再付出勞動而供養尤爾,相反,是尤爾在照顧她。“養育”的關系倒錯了,即使每天收集“藥”的過程很累,一個人活著也非常辛苦,但尤爾竟然能夠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的幸福。

身體上的辛苦似乎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相反,當生活中遠離了母親的咒罵與毆打之後,尤爾感受到輕松。她有的時候甚至希望母親病一輩子……當她察覺到這個念頭幾乎是一個詛咒的時候,尤爾又不得不噤聲,為自己的心情而感到抱歉。

尤爾坐到了麥克米倫夫人的床邊。她看著閉著眼睛,鼻翼隨著呼吸微微翕動的女人。

尤爾長久地看著這張臉,也意識到了對方的眼球正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轉動著。尤爾用一種冰冷的、判決一般的口吻說道:“你明明是醒的,為什麼要裝睡?”

——在過去的某一天夜晚裡,從集市上回來的麥克米倫夫人對著床上迷迷糊糊的自己的女兒如此說道。隨即她抄起桌子上報廢的煤油燈,向著女孩的手臂狠狠抽了一下。麥克米倫夫人暴怒說道:“我在外面辛苦了一天了,你就在家裡邊睡覺,為什麼不起來給我燒水?”

此時此刻,麥克米倫夫人驚恐地睜開了眼睛。女人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色素沉澱。可見她雖然時時刻刻在床上躺著,但實際上卻並沒有真正睡過去過多少時間。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啊啊”了兩聲,卻只發出渾濁沙啞的聲音。尤爾日複一日喂給她的“藥”——那些沙土和碎石頭劃傷了她的喉嚨,讓她難以完整清晰地說話了。

她瞪著尤爾,即使什麼都說不出來,卻仍然堅持發出啞巴用喉嚨艱難憋出來的那種“啊啊”的聲音。麥克米倫夫人顯然情緒非常激動,她暴怒的表情讓尤爾感到一陣熟悉。在過往,每當母親擺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就意味著尤爾要遭殃了。無論是誰冒犯了麥克米倫夫人,最終的怨氣都一定會發洩在尤爾身上。於是到了後邊,只要看著這個熟悉的表情,這五官擺放的、詮釋出的情緒,尤爾就不由得心裡顫動,畏畏縮縮,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藏起來。

如今仍然是這個表情,尤爾下意識地瑟縮恐懼了一下。隨即她又笑了。麥克米倫夫人如今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連話也說不出來。這樣的她顯然是無法再對自己産生任何傷害的了……那些刺人的話語、或是落在身上的毆打,統統失去了效力,當她失去了威脅性的時候,這暴怒的前兆只讓人感到可笑。

尤爾用手撫摸上母親的臉。這下反而是麥克米倫夫人整個人猛然顫抖了起來,她感到了畏懼。尤爾輕聲說道:“媽媽,如果離開了你,我又能夠去哪裡呢?”

——在某次被打到渾身發痛之後,尤爾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的臉被扇得高高地腫了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與屈辱用上了女孩的心頭。她想要離開自己的母親,離開自己的家。到哪裡去都無所謂,都沒有關系,只要離開就好,就算死也沒關系。

那時候的尤爾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便一路沿著村子的道路往外走,到了河邊。她很冷,很累,鞋子是壞的,腳底被磨出了很多水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走。

——她被趕來的麥克米倫夫人捉住了。她的母親在哭,卻毫不留情地在河岸上又扇了她一耳光,麥克米倫夫人大怒,扯著尤爾的頭發質問道:“如果離開了我,你又想要去哪裡?你只會死,你沒辦法離開我生活的。”

在此刻,聽完了尤爾幽幽的話語,麥克米倫夫人也回答不出任何話來。尤爾看了窗外的天色一眼,又到了需要給母親喂藥的時間了。尤爾溫柔地看著面色痛苦的母親,輕聲說道:“沒關系,不要這麼痛苦。媽媽,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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