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杜衡也不氣,他抿著酒,笑意一點點散開,“拔了牙的老虎不如犬,縣主不必執著當虎。”
李沙棠隱約察覺到什麼,她盯著崔杜衡,眼神漸漸尖銳起來。
崔杜衡夾了塊龍須酥,他咬了一口,忽而說道:“二十年前,聖上才是個皇子,是先太子的同胞弟弟。當年南蠻突襲,先帝身體日益衰弱,太子被迫坐鎮永安,只得派親弟弟去前線作戰。
這本是權宜之計,誰料當年的聖上頗有軍事才幹,幾月便拿了大捷,成功擊退了南蠻。先太子大喜,大擺宮宴慶賀弟弟歸朝。豈料......
宮宴當天,先太子暴斃而亡,聖上繼位。當年的禦林軍左統領是王家四子,也是你的親舅舅。當年的左僕射是盧家祖宗,也是我父親的老師。
你再看看現任左統領,是王家五子,當今國母的親哥哥。而現任左僕射,又是我父親。”
李沙棠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她來永安前就被拔光所有爪牙,只餘一副狐假虎威的空殼子。所以到了現在,她什麼都要重頭學起。
很顯然,崔杜衡是個很好的老師。他見李沙棠聽得有些迷糊,就又說道:“開國之前,四姓便存在了。流傳到現在,總共分為四大姓和一個皇族。你可知四大姓是哪四姓?”
這個李沙棠知道,她立馬答道:“崔、王、盧、陸,其中王氏是原先的趙郡李氏演變而來的,與皇族關系最緊密。”
李沙棠說完就有些明悟了,也就是說,崔、王、盧三家勢力交錯,幾乎霸佔了整個朝廷上層。
崔杜衡見李沙棠頗有幾分悟性,也樂得教她。他喝口酒潤潤喉,繼續道:“你可知我的老師是誰?”
李沙棠道:“白雲書院山長。”
“白雲書院的山長姓盧,人稱盧大家。”崔杜衡神色莫名,“誰能想到,天下寒門學子的神往之地,竟也是四大姓的地盤。”
李沙棠這時才察覺到一股寒意,那股寒意不是外面散發的,而是她內心升起的,帶著些未知恐懼的寒意。
“你可對陸氏有什麼印象?”崔杜衡繼續問道。
李沙棠點頭後,又遲疑地搖搖頭。她只知道陸飛鴻他家是永安陸家的遠房親戚,不被陸家承認的那種。
說到真正的陸家人……李沙棠眼神一動。
她也只熟悉陸文軒那個草包了,從他身上,她是真看不出陸家人厲害在哪兒。
“陸家人都低調得很,陸小少爺不過是個幌子。”崔杜衡似是看出她內心想法,他輕笑一聲,聲音開始放輕。
“都說‘士農工商’中‘商’是最賤的,可陸氏反其道而行之,牢牢霸佔天下五成的財富。在陸家,資質低下者才做官,且陸家人從不做高官,但朝堂上處處有被陸家資助的高官。”
李沙棠呼吸一滯,她只覺得那股寒意化為了一個巨蟒,將她死死纏住,不得空隙。
她開始有些喘不上氣了。
“你的父親......是個英雄,也生對了時候。先帝大肆削弱四姓勢力,四姓盤根複雜的脈絡已去了七七八八,剩餘的這些都是靠著當今聖上茍延殘喘。可聖上,現今也煩了他們了......”
崔杜衡盯著李沙棠,他的聲音越放越輕,他的眼睛卻開始散發一種奇異的誘惑力。
“現今天朝四面楚歌,可打仗要錢,要很多很多錢,但國庫空虛已久,你說,聖上會怎麼做?”崔杜衡慢慢道。
“找四大姓要錢。”李沙棠答。
“是,也不是。”崔杜衡笑,“聖上當年就是削藩太急,這才遭了反噬。有了十年前的禍患,聖上斷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李沙棠皺眉,她內心的某個猜測隱隱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