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個呼吸間。
有那麼一剎那間,鈴木蒼真甚至窺見了一抹淺淺的淚光,但又很快被婦人掩去,不見了蹤影。
“歡迎......”彼時,江戶川菊看著鈴木蒼真輕聲說道,但在道完這句簡單的歡迎後,唇齒卻並未就此完全閉合,反而好似仍由殘留一般,輕輕囁嚅了須臾。
不知為何,鈴木蒼真明明沒能看清嘴唇的動作,也自認對所謂的唇語一無所知,可望著就他現在的記憶而言,本該是初次見面的江戶川菊——江戶川亂步的母親,他卻彷彿能一下猜出對方那句並沒有說話的話究竟是什麼。
——歡迎回來。
彼時的江戶川菊與眼前的江戶川亂步,似乎重疊在了一齊,將那句滿懷珍重的‘歡迎回來’,雙手奉於鈴木蒼真的面前。
他只覺有一股熱烈的暖流義無反顧地湧向了心髒,又順著周身脈絡,徐徐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就好像浸泡在熱乎乎的溫泉水中一般,太過於舒適安逸,以至於他心中甚至隱隱有些不知所措。
“......好,我知道了。”鈴木蒼真長舒一口氣,目光重新投向眼前兩人,嘴角再次若無其事地微微上揚,輕笑道,“不過,我們還是盡早回去吧,就算不擔心明沙,也總不能讓江戶川夫人她一個人在家忙活。”
“我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廚,但幫忙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鈴木蒼真一面將自己與鈴木明沙的行李放下,一面帶著幾分打趣意味,調侃道,“就是希望江戶川夫人別嫌棄我笨手笨腳才好。”
“媽媽才不會嫌棄你呢,不如說,你願意幫忙,她求反倒之不得。”江戶川亂步聞言,對鈴木蒼真的過分自謙十分不滿,撇了撇嘴,嘀咕似的反駁道,“而且你的手藝明明就超好的。”
鈴木蒼真對此但笑不語。
一旁中原中也聽聞後,則是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過去,那些鈴木蒼真曾經親手做給他的美味吃食,尤其是那道鮮鹹口的玉子燒。
念及此,中原中也默默垂下眼眸,不願將自己心中的那點兒期盼暴露在鈴木蒼真眼前,他不想給已經失憶的青年平白增添太多不必要的心理負擔,即便他一直都很想念對方親手做的玉子燒的味道,但……也僅僅就是有些想念罷了。
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事,中原中也如是安慰自己到,反正......反正只要蒼真哥人在這裡就好,至於別的,他什麼也不奢求。
想雖然是這麼想,但中原中也心底對今日晚飯的期待,卻是在不知不覺中稍稍增多了幾許。
————
臨近下班前,已然一路躍升成為橫濱市警局局長的江戶川繁男被妻子告知,今晚有貴客,要他早些回家。
一路上,江戶川繁男都在思索,究竟是怎樣的人,才可以被他的妻子江戶川菊鄭重其事地稱作貴客?
單就身份地位層面的貴重來說,既符合‘貴客’二字,又是會親自造訪他們家中做客的人,江戶川繁男最先想到的,無疑是夏目漱石。
但......早已經從政府退休的夏目漱石,為躲避沒完沒了的瑣碎煩惱,向來難辨行蹤,若非真的有相當重要的事,對方很少會親身上門。因此,江戶川繁男不過思索須臾便搖了搖頭,將這個答案從腦海中迅速剔除。
只是,‘貴客’除了夏目老師之外,還會有誰呢?江戶川繁男百無聊賴地猜測著,顯然,他的妻子打定主意有心要將這份‘驚喜’藏匿到最後一刻,除了一通簡要的電話提示外,再無其他線索。
再多的,也不過是對方那近乎被電話通訊的電子雜音所掩蓋住,隱隱似有些沙啞,卻分明按耐興奮雀躍的溫婉嗓音。
能夠牽動江戶川菊如此強烈的情緒變化,除了家人之外,江戶川繁男遍尋腦海所能想到的,迄今為止不過僅有一人。
一個本該已經故去近十年的人。
江戶川繁男深知一點:當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個答案無論多麼令人難以置信、不可思議,也必然是無法更改違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