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最好趁著我還能和他保持聯系的時候清醒過來,那樣我還能勉強陪同一下。”說著,松田陣平輕笑了一聲,“否則你就只能一個人苦哈哈地去找人道謝賠禮了。”
忽地,像是響應松田陣平的話一般,萩原研二裸露在被褥外的手倏然一顫,那因為肌肉萎縮以至於骨節過分分明的手指像是想要觸碰什麼,抖動著微微抬起了幾寸。
然而,在旁邊目睹完這一切的松田陣平眼中,對此卻只有不為所動的木然。
原因無他,只為他已經見過類似的場景太多次。
真正的植物人並非完全如電視劇或漫畫中所描述的那樣,好像徹底睡死過去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彈。
與大眾認知有所出入的是,他們仍能維持無意識的活動,或是眼球無意識地跟隨轉動,或是肢體沒有目的地隨意擺動,也仍然擁有再正常不過的體溫、心跳、呼吸、血壓,一切腦幹反射依舊存在。
但這一切都不過是讓人無法輕言放棄的美好假象。
——看似清醒,實則意識完全喪失。
第一次注意到萩原研二手指無意識顫動時,松田陣平與萩原的姐姐千速激動地喊來了醫生,滿心以為希望就在眼前,躺在床上的人就快要清醒過來。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醫生那如同一盆刺骨寒涼的冰水無情潑下的話語,將他與萩原千速的心冷了個徹底。
“行,知道了,躺夠了想要翻個身是吧?”將錢夾連同照片一起合攏,收回衣兜中,松田陣平站起身走上前去,仔細而輕緩地為病床上的人翻身,以便能夠稍稍側躺。
“也是,現在都快十月了,再不翻身曬曬日光,之後可就沒機會了。”松田陣平一面說著,一面還不忘按摩揉捏起萩原研二沉睡這幾年下來了愈發僵硬低溫的手臂。
期間動作之嫻熟,一看就知曉這之前已經做過許多次。
隨著動作的深入,松田陣平不在浪費口舌自言自語,少了這點聲響,病房再次陷入一陣靜謐之中。
唯一相伴松田陣平耳畔的,除去自己與萩原研二的呼吸聲外,只有他的雙手為好友推按身體時所發出的,那細微而沉悶的摩擦聲。
“陣......”
倏然,沒有任何徵兆的,一陣嘶啞的低吟混雜在呼吸聲與摩擦聲中,一齊遁入了松田陣平的耳畔。
——曾作為一名排爆警員,耳力優異到有時甚至可以僅憑借裝置細微聲音,就能夠分辨出部分炸彈型別的他,這一次同樣清楚地辨認出了那一絲低吟。
松田陣平神色一頓,卻沒有進一步動作,並非他無動於衷,實在是這四年來他已經見識過無數次類似的情形,可每一次都總是讓他敗興而歸。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是否是友人即便意識不清,也仍舊本能地保留了過去愛開玩笑的個性,這才總是喜歡沒完沒了地‘捉弄’他。
可這一次,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太一樣。
“陣......”
“陣...平.......”
當徹底聽清萩原研二所低喃的話語時,松田陣平不禁猛地瞪大了雙眼,連帶著原本正輕柔按摩的雙手也一下收緊,手背上綻開幾道隱忍而剋制的青筋。
他下意識看向了好友的臉。
原因無他,只因這是整整四年來,萩原研二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與之一起的,還有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正透著一絲零星的笑意,努力朝他看了過來。
“好久......不見......”萩原研二以幾近吐息般的嗓音嘶啞著低聲道,一點一點地彎起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