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將船隻停穩,兩個嬤嬤頓時上前,與連翹一道將輕舟小心翼翼的送上了岸,山間空氣格外清新,輕舟深吸口氣,抬頭一看,就見山頂雲霧繚繞,其中山泉潺潺,令人心曠神怡。
“貧尼見過少夫人。”靈隱寺中的姑子已是提前得知了訊息,住持已是領著姑子們在山下等候,看見輕舟後,頓時上前見禮。
靈隱寺貴為皇家寺院,除了皇室,歷來只接待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眷,似輕舟這般以守寡之身來寺廟修行的貴夫人,住持早已見怪不怪,只是見輕舟年幼嬌柔,心中便是念了句佛號,道了聲可惜。
輕舟俯身還禮,與住持道謝,住持與其客套了兩句,便與姑子們一道將輕舟領上了山,輕舟身份貴重,住持不敢怠慢,只將最為幽靜的一座禪院單獨讓給了輕舟主僕居住,每日裡亦會讓姑子為輕舟送來一日三餐。
山間的日子安詳而靜謐,輕舟每日裡除了在佛前合十祈禱,便是與連翹一道待在禪院中,或手抄佛經,或與連翹一道做些針線活兒,輕舟的性子本就恬靜,有連翹相伴,倒也不覺苦悶。
幾乎只在眨眼間,輕舟已是在靈隱寺度過了一月有餘。她並不知曉外間的事,每逢想起萬重山,想起如今的武州之戰,輕舟總會一次次的在佛前祈禱,以求萬重山平安。
武州。
“侯爺,方才得到的訊息,李宗順已是自裁,其餘下的部眾也是四下逃竄,武州之亂,已是平定。”
唐明生進了主帳,向著萬重山稟道。
萬重山聞言,便是抬起頭,道;“李宗順已經自裁?”
“正是,侯爺,此人不過一介農民,也敢犯上作亂,若不是侯爺親自鎮壓,只怕這個反賊說不定還要自立為王,眼下自裁,算他有自知之明。”
萬重山眸心深雋,他的聲音漠然,道出了一句話來。“若人人都有飽飯吃,又有誰願意做這個反賊。”
唐明生聽著便是一驚,“侯爺?”
“所謂的農民軍,也不過是被朝廷逼得無路可走罷了。”萬重山站起身子,向著帳外走去,唐明生不敢細想,只抬腿跟上。
帳外,萬重山沉默片刻,與唐明生吩咐道;“如今武州之亂已是平定,軍中諸事便盡數交由你。”
聞言,唐明生一震,大著膽子道;“侯爺,是要先行一步回京?”
“不,”萬重山轉過身,向著他看去,“我是去靈隱山。”
“侯爺是去找少夫人?”唐明生跟隨萬重山多年,對自家將軍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
萬重山點了點頭,他向著天邊看去,就見今夜月色極美,他凝視著那一彎明月,他要去找他的那一彎月亮。
靈隱寺。
夜色漸漸深了,輕舟還不曾入睡,她披衣起身,也不曾驚醒連翹,她向著佛堂走去,姑子們此時已是全都歇下了,偌大的一個佛堂只顯得格外空曠與安靜。
輕舟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她望著高臺上的觀音菩薩,還未開口,眼眶便是溼了起來。
“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信女陳輕舟,不尊禮數,戀慕丈夫的親叔父,信女明知此事萬不應該,我是守寡之身,又怎能對旁的男人日思夜想,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信女的長輩,可信女總也管不住自己,信女總是想著他,念著他,怕他打仗受傷,怕他被皇上責罰,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信女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求菩薩寬恕。”
輕舟說著,向著菩薩深深叩首,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落在地上滴成了數瓣,她微微支起身子,白淨的臉蛋上掛滿了淚珠,她雙手合十,又是向著菩薩祈禱;“信女只求他一世平安,與嬸母舉案齊眉,早日得子。信女願折壽十年,願終生侍奉菩薩,懇請菩薩保佑,保佑我能忘了他,求菩薩.....”
輕舟的眼淚大滴大滴從眼眶中落下,纖瘦的肩頭亦是微微抽動著,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輕舟倏然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回眸,就見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般出現在自己身後,他向著她一步步走去,他的臉龐逆著光,直到走近些,就見他眉如刀裁,鼻樑高挺,露出一張英氣磊落的面容。
看見萬重山,輕舟的臉色倏然白了下去,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他的眼瞳深亮,緩緩伸出手指,輕柔的撫上了她的面容。
“你.....怎麼會來....”輕舟的淚水仍是一顆接著一顆的落下,萬重山沒有說話,只伸出胳膊,將她抱在了懷裡,輕舟心頭滿是苦澀,忍不住掙扎起來,哽咽道;“在菩薩面前,你快鬆手!”
萬重山聞言,便是抬眸向著高臺上的菩薩看去,他的黑眸炯炯,一手攬著輕舟的身子,另一手則是向天發誓,道;“菩薩,我萬重山不顧倫理綱常,鑄下大錯,所有罪孽均由我萬重山一人承擔,天打雷劈也好,進阿鼻地獄也罷,與陳輕舟毫無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