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長什麼樣子?”我半笑著問。
水兵看了我一眼,認真地說:“是真的!”
我心裡想:“講故事的人都說故事是真的。”
“我沒看得太清楚,長得就像剝了皮的羊,但是是站著走的。”
我沒有打斷他,他接著說:“我悄悄走到奶奶門口,門關得嚴嚴的,我又繞到柴草房那邊,想從窗戶裡看。剛上了臺階,就被一根木棒絆了一下。手上的燈盞一下就甩在草堆上,煤油全灑在草上。轟的一聲,草堆全著了。我怕藍色的妖怪出來抓我,就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躲在被子裡。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我爸和我媽起來在院子裡喊。”
水兵說完,好像輕鬆了很多,臉上恐怖的神情也消失了。
我不解地問:“你看著著火的,怎麼不叫你奶奶趕緊從屋裡出來?”
水兵說:“妖怪在屋裡,我怕。”
這個時候,上課的鈴聲響了。水兵起身向教室跑去,邊跑嘴裡邊喊:“小元,記著你答應我的。”
這件事就像體育課上的大鉛球,原來壓在水兵的心裡,現在又壓在我的心裡。
我從心理上不能接受水兵害死了他奶奶,但理智讓我相信這是真的。
但是發著藍光的妖怪,我無論如何是不相信的,我更相信是水兵看花了眼。
跟我談過話之後,水兵有點變化。放學之後主動找我一起回家。一路上也會說說笑笑了。
那天恰好是星期六,我和他約好第二天去西坡捉螞蚱。
星期六晚上,我哥也被允許上山,我們哥倆太陽還沒落山就吃完了飯往山上跑。我哥比我大兩歲,比我長得壯。我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在山上野,山上有我們喜歡的所有東西。站在高埂上大喊、用青麥杆編蛐蛐籠、草灘上爬上滑下、莊稼地裡趕野雞、爬在豆子地裡大口吃嫩豆、躺在地上看密得揮不散的星空、……,都是天一黑就沉悶死寂的山下所不能比擬的。
當西邊一帶山巒間橘紅色的霞光散去,我們點起了煤油燈。我看看老爹爹的窩棚那邊,還是黑黑的一片。一直到我們在窩棚玩得開始打盹兒,出來解手的時候,那邊還是黑黑的。他沒有來。
第二天,莊裡的十幾個小夥伴一起上了西坡,當然包括我和水兵。
大家都把帽子的裡襯撕開一個小口,將捉到的各種各樣的螞蚱透過小口裝進帽子的夾層,算是簡易的螞蚱籠。
我和水兵在追一隻長著粉紅色翅膀的螞蚱。那隻螞蚱撲啦啦跳起來飛一段落下,等我們跑過去它又跳起來向前飛一段。
一直到螞蚱飛過西坡北邊山樑,我們也跟了過去。
不遠的山坳裡,孤零零立著一座小房子,方圓沒有任何人家。
我好奇地自言自語道:“這裡怎麼會有個房子!”
“那好像是我太姥姥住的地方。”水兵聽到了我的話,若有所思地說道。
水兵說的太姥姥就是告了老爹爹,差點害他被槍斃的他奶奶的娘。她是一個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