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處於入睡狀態,盧美琴卻清楚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半真實一半夢境的感覺像在看部3D電影,她是觀眾也是主角。
不過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夢見了宋愛國。
這個男人拋家棄子的時候,她覺得人生大難臨頭了。那時沒有錢,要獨自把宋英宸拉扯成人實在不是件易事,必須又當媽又當爹,又主內又主外。為讓兒子把飯吃飽,她餓了自己多少回已數不清,但即便是這樣她也從沒後悔過。
事實證明她做到了。從一個樸實無華、悲情苦楚的棄婦,她漸漸完成了向自立自強、堅韌不拔女強人的轉變,當中艱辛無人問津,冷暖自知。
所以她恨透了宋愛國,恨到十幾年來從不允許他進入夢田,甚至一見到類似的背影,都會立刻調轉方向避開。
然而今天她既沒有跑也沒有躲,宋愛國站在前方,還是那副斯文儒雅的知識分子模樣,俊秀的五官同現在的宋英宸如出一轍,顯示出基因的強大。她催促自己醒來,不,應該說是怒斥,但雙腿卻不聽使喚的朝前邁。當年痴戀的男人展開雙臂,胸前像圍著團爐火,她情不自禁想跳進去。太冷了,看守所只有床薄薄的被單,日間又無光照,她早就有些扛不住了。
“美琴,我回來了。”宋愛國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說,沒有犯錯後內疚的表情,取而代之是久別重逢的激動。
千言萬語最終哽咽,她撲進丈夫懷中嚶嚶嚶哭起來。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十幾年來錯過與放棄的那些姻緣,全因自己還愛著這個男人。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此話一出,宋愛國的身體突如雲煙般消散,最終無影無蹤。
腳一蹬,她醒了過來,得而復失的落敗感再次匯聚成仇恨,甚至蕩盡身陷囹圄的無奈。
“王八蛋。”她喃喃罵道,不願承認恨來自愛的道理。
如果是在家裡,這會兒她應該去給自己倒杯酒,或者把浴缸放滿熱水好好泡個澡舒緩舒緩。
可惜這兒是看守所,四壁冰冷什麼也沒有。等到向法院提起公訴,庭審流程走完再到宣判,她就要從這裡離開,轉向真正的牢房。餘生都會將在高牆內度過,終日改造不見天日,直至生命最後一刻。
這還是樂觀的結果,按常理講,她極有可能被處以極刑。
一想到這兒,淚腺就開始充盈,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嘩嘩啦啦流下來。
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女警開啟房門,她趕緊將臉朝向牆壁,不想落寞的樣子被人看見。
“進去!”
女警一聲令下,另一個戴手銬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轉頭瞥了眼,對方額髮垂面又揹著光,面孔模糊不清。
女警替那女人鬆開手銬後便關上門,從不斷的轉動聲能夠判斷,外面至少上了三把鎖。
女人轉轉痠痛的肩膀,站在暗處與她對視。
這時哪有心思與陌生人交談,這裡更不是結交朋友的地方,於是她背過身假裝睡著。
“這麼早就睡了?”女人突然問,聲音如深谷飛出的蝙蝠,令人膽寒。
她睜開眼,依然背對,好半晌才敷衍的回了句:“不睡能幹嘛?”
話音剛落,只覺一股熱氣烘在後腰,轉頭,頓時大驚失色,蹭一下坐了起來。
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床邊,陰陽怪氣道:“盧姐,好難得這麼面對面的獨處,不起來聊會兒天,豈不浪費了。”
她只覺渾身汗毛倒豎,喉嚨也像卡了刺。
“你怎麼知道我姓盧,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她本能的抓起薄被蓋在胸前。
女人微微一笑埋下頭,隨即抬起眼皮提醒道:“都是極樂場的人,怎麼會不認識呢。”
原來是“同夥”,她稍稍放鬆警惕。要說不認識面前這女人也很正常,極樂場會員都戴著面具,私下互無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