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柳復辭官的訊息已經傳遍了整條柳家,柳氏族人無不愕然。
柳家長房這一支,向來是族中最有權勢的,不但世代都是族長,而且功名、官位都比別的房頭強一些。柳大老太爺就是族中有史以來品級最高的官,柳復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因為他的官做得大,所以,儘管每一個族人都清楚,他是個扶正的妾生的,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奉他做了一族之長,除了在他夫妻對柳東行欺壓太過時出頭說幾句,或是小打小鬧地給他添點麻煩外,就沒想過能真的把他從族長的位置上弄下來。直到柳七老爺升了六品,才有族人起了點小心思,覺得如果別的房頭也出了大官,興許就能把他比下去了,但那絕不是一年半載能辦到的事。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人物,居然在壯年時便要辭官歸鄉?以柳復的年紀,再做上十年官都沒問題啊
大部分親近柳復的族人便開始懷疑,這只是柳東行編造出來的謊言,是哄騙族人的。有的人說了:“那孩子從小在老2媳婦手底下沒少受苦,咱們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但誰叫他沒福氣呢?小小年紀的,就死了爹孃,還生就那麼個陰沉脾氣,不懂得討人喜歡,受點委屈也是常事。如今好不容易在北疆撈了點功勞,做了官了,雖比不得他叔叔,也有從四品,這就抖起來了吧?他說不定是想拿這話來哄我們,讓我們捧著他,給他多劃拉點好處的。這兒離京城那麼遠,路上都要走十來天,等我們打聽到他二叔沒辭官的訊息,他也撈夠好處走人了,我們還能打朝廷命官不成?”
這種說法一出,便有不少族人覺得可能性很大,還有人說:“這就對了,老四昨晚上不是還抱怨,說行哥兒跟他提當年分的那小院的事兒了麼?這是行哥兒在提醒咱呢,族裡的子弟要獨立門戶時,除了宅子,都會分上一塊地的,他是長房的嫡系,他老子又是嫡長子,按說要比別人都分得多些。他這是跟咱們算舊賬來了”
“憑……憑啥啊?他老子死得早,長房的家產都給老2了,就算要分,那也是老2的事兒,跟我們什麼相干?難不成還要咱們別的房頭給他分家產不成?”
“你激動個啥?他分家出去是老2做的主,一定已經分過銀子田地什麼的了,頂多就是少幾畝族田,不拘哪兒,劃一塊給他得了。他是在外頭做官的人,哪裡還缺這麼點地?”
一群人鬧哄哄地吵成一團,還有幾個族人,素來與柳復一家不大對付的,則找上了柳四太爺,也在商量這件事。他們的態度稍好一點,覺得柳東行是否說了謊,都在其次,關鍵是他該得的那份族田要給他。
柳四太爺沉默著不說話,後來家人來說,柳東行請族老們去商量明日祭祖儀式的事,他才領著幾個弟弟侄子過去了。
柳東行與文怡就在花廳裡招待了他們,文怡十分柔順地擺出賢惠媳婦的架勢,垂首立在一旁侍候茶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說話時也是輕聲細語的,恭順萬分。那幾位族老中原有人看不怪她是顧家女身份的,見狀倒有幾分改觀,只有柳四太爺,仍舊是那不鹹不淡的態度,甚至還藉口要商量正事,命她迴避。
柳東行微微皺了眉頭。他知道四爺爺不喜柳顧氏,連帶的也不喜歡文怡,但他早就又是寫信,又是請託叔嬸們傳話,為妻子說了無數好話了,四爺爺不過是才見文怡,哪裡來這麼大的偏見?
他看了文怡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愧疚,文怡倒沒放在心上,安撫地朝他笑笑,便行禮退了下去。祭祖儀式的具體安排需要幾位族中長輩商議,但用的東西卻用不著他們拿主意,她帶人安排去了。還有那處小院,也要僱人去打掃呢,若是過幾天柳二叔一家真個回來了,他們夫妻未必樂意繼續住在這宅子裡。
文怡才離開,柳四太爺就立刻問上了:“行哥兒,你給四爺爺說句老實話,早上你傳出來的訊息,到底是真是假?老2在京城好好地做著官,怎的平白無事就辭了?”
柳東行笑了笑:“自然是真話,我有什麼必要說謊呢?二叔辭官的緣由有些複雜,說得多了,不合適,四爺爺只當他是做官做得不耐煩了就好。”
一旁的柳八太爺忍不住插嘴了:“行哥兒,你這話荒唐得沒邊兒了世上哪有人做官會做得不耐煩的?你二叔做官的癮頭這般大,為了做官,連族裡的事務都丟給你四叔了,也不管先前為了爭這個位置費了多大勁頭。如今一句不耐煩就把官辭了?他可是做到大學士了別人都說,他這個官只要繼續做下去,過個三年五載,就是穩穩當當的……呃……那什麼……太師太傅的命連新皇帝登基,都要讓他三分”
柳東行冷笑:“這是哪裡傳的胡話?八爺爺再聽到有人這麼說,就該一耳光子刮上去聖上還健在呢,太子殿下雖是儲君,卻從沒人敢說什麼新皇帝登基的話,要是傳出去了,遇上個較真的御史,就是掉腦袋的罪名”
柳八太爺一輩子都沒出過恆安,本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聞言也嚇得縮起來了:“不……這不都是聽別人說的麼?我哪裡知道這些?行哥兒,你別嚇我。”
柳東行對柳四太爺道:“您老人家也別多心,其實這事兒說來也簡單,去年四月裡頭,我回這裡住過些日子的,二嬸不是帶著寧弟和我去了她孃家平陽一回麼?在那裡遇上了王妃大姑姑的兒子,東平王世子,玩了幾日,結果回到京城後,二叔被人參了一本,說他有攀附王府的嫌疑。誰都知道咱們家跟東平王府是親戚,這罪名就是個笑話,但那時候皇上正不待見東平王爺呢,就連累二叔貶了官。這事兒你們都是聽說過的吧?”
柳四太爺等人都點頭:“聽說過。”其中一人道:“不是說後來又升回去了?幾個月前還又升到了大學士?皇上跟老2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又是姻親,便是一時生了氣,過後氣消了就沒事了。”
柳東行輕笑:“皇家的人,生個小氣,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二叔再能幹,也擋不住東平王府那邊太會惹禍啊聽說東平王一家子不知為什麼跟皇上頂起牛來了,鬧得最後被勒令速回藩地,不許在京城多待,結果他們還不消停,聽說常常向太后告皇上的狀。皇上氣得呀……又不好治親弟弟的罪,只好拿別人撒氣。二叔就是被大姑姑給連累了,加上身上本來就不乾淨,被幾個御史揪住錯處參了又參,他一時惱了,想著上本辭官,可以提醒一下皇上,讓皇上念在多年情份上,治那幾個御史的罪,沒想到皇上二話不說就准奏了,他又不能反口,只好就這麼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