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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還小 (10 / 12)

我說:“你見過白狗子的小情人嗎?她長得怎麼樣?是哪兒的人?”

老五說:“白狗子的歷任情人我都見過,現在這一個長得怎麼樣就不好形容,你見過電視裡做甜夢口服液廣告的那個影星陳紅嗎?就像她!”

我心裡一驚,垸裡有彩電的人差不多都說過,姐姐的長相與那個做甜夢口服液廣告的女人一樣好看。

老五可能從我的臉色看出些什麼,他又說:“那女孩是安徽金寨人。”

金寨離我們這兒有一百多里路。我們這兒歸湖北管。不過我還是不放心,我說:“要是你不認識我,我說我是河南人你也不能不信。”

老五說:“白狗子可不是好騙的人,他看過那女孩的身份證,上面清楚地寫著。”

雖然我明白現在身份證也可以造假,但我相信姐姐不會這麼做。甚至她根本就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樣專業的騙人招數。姐姐出外打工的前一天,垸裡的一個女同伴晾在外面的一雙襪子不見了,人家隨口問她有沒有看見誰拿時,姐姐就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老五又說:“白狗子這人就喜歡山裡的純情女孩,見一個動心一個。他人不壞,就這麼個毛病。這也是當知青當出來的,我們只是沒做,心裡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放下心來後就同老五說別的。我說:“山裡的男人也很純情,你看秦四爹,放著好日子不過,一心一意地等著那個叫文蘭的。”

老五說:“他那叫苕,那本是不可能的,何苦還要如此哩!”

我說:“你們是不是覺得秦家大垸的人都苕?”

老五忙說:“瞧你這麼敏感,怎麼敢說你們苕!”

我說:“你們應該去看看秦四爹過的什麼日子。”

我要下車卻打不開車門,老五伸手幫了一把。車門開後,我站在地上扶著車要老五隨我到秦四爹屋裡看看。老五看了看手中那幾張寫滿字的紙,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車裡鑽出來。我看見他在寒風中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天空陰得更厲害了。偌大的垸子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大家都貓在屋裡。老五關上車門之前,先將車裡的錄音機關了,我問他剛才聽的是什麼音樂,他隨手將那歌帶取出來讓我看了一眼。我還沒認出上面的英文的意思,老五就藏寶貝一樣收了回去。我同老五說話時,那音樂一直在影響我,音樂猛一停時,我心裡有種丟失什麼的感覺。老五比我的感覺還強烈一些,他是用雙手捧著將歌帶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裡的。老五盯著盒子上那外國女人沉靜的眼睛,神情像是在拜佛。空寂的稻場上,一頭母豬正在用嘴叼著一團稻草匆匆地往它那窩裡跑。老五望了望四周,說這跡象是天要落雪了。老五有些得意自己還沒忘記多少年前自己在這兒學會的氣象知識。

秦四爹的房子在垸子的最西頭,那兒的風最大,一點遮攔也沒有。風頭過來時,像十頭黃牯一齊發癲那樣,讓人聽著就心驚膽戰。那所破舊低矮的房子在這樣的大風中年復一年地掙扎著。老五問我,秦四爹以前的那所大房子哪兒去了。聽說是被拆了給公路讓路,老五就想到有關部門必須還給秦四爹一所房子,決不應該只讓他在這破房子裡度過半生。

秦四爹的門鑰匙放在牆上的一個窟窿裡,這個秘密全垸的孩子都清楚。我不止一次地問秦四爹,他屋裡沒有一件別人想要的東西,這門上鎖有什麼意義。秦四爹總是對我說,只有上了鎖才像個家,不然別人會以為那是牛欄與廁所。

開門後,老五將一隻腳伸進去又下意識地縮回來,他回頭看看我,意思是問有沒有搞錯。我什麼也沒說,自己先鑽進屋裡。老五隻好跟進來,然後默默地看著屋子裡的一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昏暗的屋子裡只有一張破桌子和一隻破凳子,黑乎乎的灶臺上擱著兩隻白瓷碗。秦四爹沒有床,他就在地上鋪著幾捆稻草,一床舊棉被胡亂扔在草堆上,相距不到兩尺遠就是牛睡的地方,儘管有一股臊味但屋子還算乾淨,沒有見到牛屎牛尿,並且稻草也都堆在該堆的地方,別的地方難得見到一根。在屋裡多站一會兒,讓眼睛適應了以後,還能看見桌子、凳子和灶臺被經常擦拭而留下的光澤。

老五問:“村裡怎麼不給秦老四以救濟。”

我說:“有救濟,可他不要。”

這時,門口一暗,白狗子出現了。他衝著屋裡說:“這種破地方,你們來幹什麼?”

我沒作聲,是老五對他說,這是秦老四的家。

白狗子聽明白後,也怔怔地進了屋。他看了不止一遍後說:“秦老四怎麼會是這樣?他不應該是這樣。我還以為他現在應該活得比誰都好!”

我想起秦四爹的話,就問:“你們現在怎麼想,不覺得心裡難受嗎?”

白狗子反問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不是我們叫他這樣,更沒有人逼他,他自己喜歡這樣過,誰又管得了!”

我對這話很生氣,將目光從白狗子臉上挪開,一低頭髮現地上有塊白花花的東西。彎腰撿起來,見是一封信。我同秦四爹一道玩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有誰給他寫信,就是口信一年當中也難得有人捎給他幾次。我看見信封上的地址是城裡的,心裡更加吃驚。老五先湊過來,只看一眼,就驚叫起來。他說,是文蘭寫的。白狗子不相信,他將信接過去在門口的光亮中細細看了一陣才表示,地址的確是文蘭的。他還看了郵戳,正是文蘭跳江的那一天。

一片白色的小東西落在信封上。沒等我們看清它那美麗得有些淒涼的紋案,它就變成一粒晶瑩的小水珠。我們都明白它就是雪花。

落雪了!跟在第一朵雪花後面的是紛紛揚揚的數不清的雪花。

白狗子和老五要我做主將信拆開,看看文蘭對秦四爹說些什麼。我不願拆它,不是我不敢,秦四爹的眼睛早就老花了,這麼小的字他必須請我替他認。我只是要他們上山去將秦四爹找回來。在白狗子和老五不停的請求聲中,我堅持不拆,非要等到秦四爹當了面才肯拆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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