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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還小 (11 / 12)

出了那破敗的小屋,白狗子和老五一直在我身後跟著,轉眼之間,雪就落滿了天地。空中白白的,亂亂的,特別蒼茫。知青們聞訊都圍了過來,那幾個女的,手指還沒摸著文蘭的信,眼圈就紅了。我有些扛不住,差一點便答應了他們。幸虧黑色黃牯又在後山上長嗥了一聲。我冷靜下來,告訴白狗子,他們不去找秦四爹,只想拆他的信,這樣做太不講良心了。我說完後他們就不再作聲,片刻後,一群人不約而同地一齊往後山走去。

我沒有跟著去,就在秦四爹的門前等著。在我向山路凝望時,捧在手中的信封上迅速積滿了一層雪花。

不知過了多久,白狗子他們簇擁著秦四爹和黑色黃牯從後山上走下來。秦四爹一拐一拐的身影在人群中特別刺眼。一路上的動靜,一點也不像他們之間說過什麼。

秦四爹顯得比知青們平靜,雪花一陣陣地撲打在他的臉上,他那滿臉的皺紋竟不見動靜,就像遠處的千山萬壑一樣。

拴好牛以後,秦四爹才朝我眨了一下眼。我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文蘭的信很短,只有不多的幾行字:

老四:

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最怕你脾氣犟,讓自己吃虧。人畢竟只有一生。你也莫怪別人。像我,我只怪自己。原以為嫁了個老實人,沒想到前幾天他竟然將髮廊裡的女人領到屋裡來了。我一直沒有夢想,現在我只想到那邊去,看看那邊有沒有從前的那種戰備洞。

文蘭

我將信遞給秦四爹時,被白狗子半路截去。信在知青們手上轉了一圈才到了秦四爹手中。秦四爹不看信,他將目光向屋裡望去。不知是什麼原因,大家都覺得眼前一亮,非常清楚地看見對面的牆上,有一幅用木炭畫出的人頭像。

白狗子帶頭,大家齊聲說:“真像文蘭!”

秦四爹這時才冒出一句話:“那是摸黑畫的。”

天黑後雪越落越大,白狗子他們只好改變原先的計劃,只將幾個來秦家大垸新編的節目在我家的堂屋裡演了一遍。也許是因為文蘭的那封信,他們演得特別投入。白狗子挺著水桶一樣的肚子居然還能跳舞。垸裡的人開始還覺得挺好玩。演到知青們為了一張招工表而又笑又哭時,垸裡有人說了句:“怎麼走不了就像是在地獄受罪,那我們前幾輩子沒有走,後幾輩子也沒有走,釘在這兒就是理所當然的嗎?”說著話他就領頭走了,一會兒大人都走光了,堂屋裡只剩下一群不知事的小孩。

秦四爹從頭到尾都沒離開。他對我說,他在那群人中總能看見文蘭的影子。我問秦四爹,怎麼白狗子他們一去他就跟著下山了。秦四爹說沒辦法,雪太大,黑色黃牯抵擋不住。

我還要同秦四爹說話,突然覺得身上不對勁。我明白是那病又要發作了。我趕忙叫了聲父親母親,他們跑過來將我抱到床上放平。從前這病發作時,我從未失去過知覺,這一次我一躺到床上就人事不省。

我是被一陣惶恐的聲音驚醒的。我從未見過白狗子用如此不妥的聲調說話。

白狗子惶惑地小聲說:“怎麼會是這樣!她怎麼可能是小樹的女兒哩!”

老五的聲音更小:“我還勸過你,找小蜜要當心,搞不好就會碰上朋友的骨肉。”

白狗子說:“我哪曉得,她有身份證,一口金寨話又學得那麼好。”

老五說:“你還是冷靜點,說不定會錯中錯。”

白狗子說:“怎麼錯得了,這相片是我陪她去照相館照的。”

剎那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從床上跳下來,不顧渾身的疼痛,一下子撲過去,狠狠地咬住了白狗子的一隻手。我沒有感到白狗子的掙扎,只感到老五在拼命地想將我拉開。我死不鬆口,想將白狗子的肉咬下來。我差一點做到了,當我的牙齒感到一股血腥味時,父親聞訊跑來強行將我拖開了。接著母親也過來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母親以為我病得厲害,忍不住邊哭邊訴地說等姐姐掙到足夠的錢就好了,就可以替我找高明醫生將這怪病診治好。母親說時,眼睛還乞憐地望著白狗子。我心裡滴著血又不能說,我只要父親將白狗子和老五他們攆出去。

屋裡只剩下我和母親時,我望著姐姐的照片號啕大哭起來。母親以為我想念姐姐了,就叫我彆著急,白狗子他們明天一早就回城裡去,請他們給姐姐捎個信,請假回來一趟。我用雙手捂著母親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就這樣我哭了整整一夜,天亮時,父親走進來,有幾分高興地對我說,白狗子答應今天就隨車帶我進城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將病治好,一切開支都由他那公司裡出。我聽後大叫一聲,說自己寧可死,也不去城裡治病。還叫父母親馬上去將姐姐找回來,別再在城裡待了。

天色越來越亮,從窗戶裡都能看見外面的大雪茫茫。父親勸不動我,便要強行將我拖進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我犟不過他,就將兩隻腳在雪地裡劃出兩道深深的溝槽。我反覆說著這凱迪拉克是具裝死人的黑棺材,坐在裡面的人都得去死。

秦四爹這時從雪地裡走過來,他推開父親將我拉到遠遠的無人之處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將姐姐的事告訴了他。他聽後許久一句話也沒說,直到父親又想過來催時,他才對我說,病是不能不治的,但不能用他們的錢。我看著秦四爹回到他那快被雪壓垮的小屋,不一會兒手裡拿著一隻紙包走過來。

秦四爹將紙包放進父親手裡,他說:“這是一萬塊錢,我用不著它了,原準備文蘭回來時給她,現在全送給大樹,治好了病再好好讀書,做一個我們自己的知青。”

父親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錢,他捧著紙包呆呆地不知說什麼好。母親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白總都已經答應了,我們不能再亂花別人的錢。”

秦四爹說:“我這錢來得辛苦,用它買藥治病見效快!”

秦四爹要父母親不要謙讓了,趕快商量一下由誰陪我進城看病,父母親都想去,大家也說可以一起去,順便在城裡玩一玩,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同時還可以看看姐姐。我不同意他們去,如果他們從姐姐那裡看出破綻,那會要母親的命的。我說既然是秦四爹花的錢就讓秦四爹陪我去,秦四爹從前到城裡去開過積極分子大會,不比父母親對城裡的情況一無所知。我悄悄地對秦四爹說,讓他去是為了方便將姐姐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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