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前頭劉休仁忽地停了腳步,似是遇上了何人,吳喜才止了聲。桐拂沒來得及鬆口氣,吳喜已低聲道:“前面是皇后,也是王景文大人的么妹。”
桐拂一怔,方才那位王大人,居然是當今皇帝的大舅子。那麼今夜若是皇帝有何閃失,這位皇后的下場……
吳喜見她神情怔忪,也未追問,遙望著那前頭華冠麗服的身影道:“你可知王大人與皇后,乃琅琊臨沂人,東晉丞相王導之玄孫和玄孫女。
琅琊王氏,華夏首望。永嘉南渡,舉族遷金陵,僑置南琅琊郡……簪纓世家,少有其匹……”吳喜面上流露出神往之色。
煌煌一族,只可惜,自唐之後,琅琊王氏已趨凋敝,四大望族獨存蘭陵蕭氏……桐拂思及此處,不覺一嘆,聽在吳喜耳中卻是一愣。
“姑娘何以嘆息?”
桐拂忙掩飾道:“不過是想到些舊事……”
前頭劉休仁與皇后一番話說罷,皇后離開,一行人繼續往園中深處去。不久見前頭侍衛林立,宮人屏息,曲橋畔小亭內,二人似是正對弈。
“陛下又在下棋。”吳喜語調中頗為無奈。
桐拂未及細問,已聽亭中一人高聲道:“十二弟速來,這王抗,說是入神一品,也不過如此……”
吳喜掩著笑意,壓低聲音,“陛下愛棋成痴,設圍棋州邑,一品至九品,分九級,入神,坐照,具體,通幽,小巧,用智,鬥力,若愚,守拙……甚至以此授官職。”
桐拂聽不明白這玄乎其乎棋藝九品,一雙眼直盯著皇帝身後揹負之物,一隻葫蘆。
“那葫蘆……”
吳喜陡然色變,聲音壓得更低,“我若告訴姑娘,姑娘萬萬不可四處妄語……那裡裝的,是毒酒。”
桐拂只覺頭皮發麻,毒酒?整日裡揹著一葫蘆毒酒做什麼?隨時隨地賜死手下?
身旁吳喜頭一回扼腕嘆息,“如今局勢紛紛,陛下憂心,時時將那葫蘆背在身後,一旦有不測,便飲之而殉國……”
池面有風倏然過,一旁花樹落英簌簌,桐拂只覺手腳冰涼,竟不知如何答他。眼睜睜瞧著劉休仁已大步走入亭中,原先坐著的王抗忙起身退出亭外。
這劉休仁難道打算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刺?這膽子也實在太大……這位宋明帝最後如何,她死活也想不起,只知道眼下若劉休仁得手,自己緊跟著就會被斬當場……
遠遠瞧著那亭中捉棋廝殺,桐拂捏著一把汗,膽戰心驚。
直到皇帝忽地大笑起身,率先離去,而劉休仁恭謹隨在身後同去,桐拂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一盤險象萬千,最後陛下也算是峰迴路轉……”吳喜轉向桐拂,“想來姑娘必是棋藝上佳,竟看得如此入神緊張……”
桐拂未及答話,眼風裡卻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華裳寶釵,身姿窈窕綽約,領著一隊宮人手捧酒壺、膳食,恰從劉休仁身邊走過。
這短短一瞬,她與劉休仁相視而笑,眼波流轉中盡是深意……
桐拂腳下趔趄,險些撞上身前的吳喜,那女子,是湶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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