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秋寒來得分外早,不過十月,滿城桂香中已是瑟瑟蕭蕭,畏寒的路人早早裹上了襖衣。桐拂倚在酒舍門前,看著暮色籠下,沒一會兒功夫被吹得手腳冰涼,忍不住往簷下縮了縮。
看著外頭人來人往,覺著如今唯一令她安心的,是小柔不在京師,應是沒攪進這暗潮湧動殺意騰騰之間。從前是日日想著見到她,如今卻寧可她遠遠地躲著。
廖卿的話猶在耳畔,只是廖卿探得的事,坐在奉天殿裡的那一個會打探不到?此番下西洋,撇開旁的不說,她就不信這裡頭沒有專門去找人的……雲南、占城、安南,甚至更遠的地方……
而眼下她想找的人,兮容、劉莫邪、加布、文清……彷彿皆憑空消失,縱是用盡了城裡的眼線和那些最是長目飛耳的貨郎兒,也尋不著半個人影。
且那金幼孜如今也神蹤莫測,雖日日能見著一面,但來去匆匆似乎揣著心事。他只說是公務繁忙,讓她別亂琢磨。
遠遠看著戴進走來,桐拂剛欲招呼,他抬眼瞧見她卻忽地轉身就走。她一愣,提步追上,“戴公子!”
戴進只得慢下腳步,“小拂姑娘,在下今日有事,改日再……”
“那幅畫,你畫的,我沒猜錯吧?”
他停下腳步,微微有些侷促,“是。是金大人讓我畫的……”說到金大人三個字的時候,他慌忙垂下目光,又往河道上看了一回。
“戴公子,是不是方才瞧見他了?”桐拂覺著眼前這位大畫師,要麼是太不善遮掩,要麼就是存心令她起疑。原本倒沒覺得什麼,他這麼惶惶一垂目一瞥眼,怎麼瞧都透著古怪。
“沒……或許看走眼了……”他拔腿就走,走了沒兩步又頓住,似是拿捏一番,終是嘆了口氣轉回她身前,“方才在河道邊上,看見金大人上了十六樓的樂舫……”
見她愣著,他揖道,“河道上人多,我或許看差了的,姑娘也莫往心裡去……”言罷再不耽擱,噔噔噔地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旁人或許會看錯,但戴進這般世上少有的過目不忘的本事,根本沒可能看錯。
“姑娘……”淺桃紅絹布的短衣長裙,水靈靈的小丫鬟,面上亦是桃花般的顏色,“我方才送客官上了岸,客官讓我帶句話給姑娘,說只要姑娘願意,他會想盡法子將姑娘領了出去,姑娘切莫在樂舫上謀生計。”
屏風上映著的身影彷彿早已入畫,紋絲不動,許久才道,“我乏了,回去。”
船簾外一陣動靜,撐船人似與人言,那小丫鬟出去瞧了一回,復又轉入來,“外頭是位眼生的姑娘,說是舊識……”
屏風後一聲冷哼,“十六樓的樂舫上,現如今竟有女子來尋樂子。給我轟下船去!”
小丫鬟退了出去,一會兒又掀簾入來,屏風後的身影極是不耐,“今日做什麼婆婆媽媽,還不趕緊將人攆走,速速回去……”
“練姑娘。”入來的那人道,並非小丫鬟聲音。
練瓊瓊身子猛地一晃。
“練姑娘,是我,桐拂。”她頓了頓,“莫要怪外頭撐船人,和那小丫頭,是我自己溜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