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會同橋。
橋欄杆外掛著的一串明角燈,光亮漸漸疏落,最終寂滅。晨曦於四下里,已淡淡暈染了一層。原本看著仿若無底深淵的河面,此刻透出粼粼水光,將那些雲煙過往,無聲推逐遠去。
河對岸的府衙側門無聲開啟,兩個獄吏抬著一張寬木板而出,木板被白布蓋著,隱隱可見身形。那木板被抬上一旁的馬車時,一隻手臂從白布裡滑落,纖纖蒼白沒有半分生機。
桐拂心中狠狠一絞,拔腿就要往河對岸去,被人從後頭一把拽住手臂,那力道幾乎令她踉蹌摔倒。
“現在過去,就是陪她一起死。蠢貨!”身後的聲音裡極力隱忍的殺意。
她扭過頭,他已鬆開了手,整個人連同面龐,隱在墨色大氅中,彷彿隨時能將人捲入,吞噬撕碎。
“瓦剌灰……”她喃喃道,“本不是死局,她為何要這麼做?”
“想要有些人活著,另外的一些人,就必須去死。她既已選妥了,你只需將她所託付的,了結了,何必多問。”他垂下頭,似是盯著她手中緊握的木簪,很快轉身離去。
“你去哪兒?”桐拂也不知為何會有這麼一問。
他忽然停了腳,轉回身,將腰間一物取下塞進她另一隻手中,“這個,與她的,放在一處。”說罷鄭重地施了一禮,很快消失在橋的另一端。
她低頭看去,是個銀垂飾,上頭雕著連綿卷草紋,粗獷不失精美。她復又看向那木簪,心裡一緊,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放在一處?一同埋在野櫻林?
當下再顧不得多想,忙快步想要追上。羅網密佈般的巷道,四下裡空蕩蕩的,只有早起的貨郎兒挑擔而過,哪裡還有瓦剌灰的身影。
“讓讓道讓讓道!”身後有人吆喝,桐拂見是挑著酒罈的沽酒郎,忙讓在一旁,這才想起今日原是允了劉娘子替酒舍沽酒。她將木簪和銀垂飾收了,直接往白酒坊去。
一路渾渾噩噩,道不知走錯了幾回。自最後一家酒坊出來,外面日頭已經高了。她只覺渾身說不出的倦乏,眼瞧著十來個酒罈裝妥了,就欲跳上船跟著回去。眼前撲梭梭一花,桐花鳳已俏生生立在她的肩頭。
“小鳳?”桐拂在它腦袋上輕點了點,“你怎麼找來的?桐花蜜上回就吃完了,再沒有了……”
那桐花鳳又騰空飛起,在她面前盤旋不止,倏而飛向一旁的巷道,又折回。如此反覆,忙個不休。桐拂曉得它是在引路,回頭與那船上夥計招呼了一聲,尾隨在它身後。
小鳳一路穿街過巷,終是停在一道院門前,往那臨街的窗欞上歇了腳。垂藤掩映處,一塊早已歪斜的木牌,惠民醫局四個字幾難辨認。若非聞著草藥味,當真看不出這是何處。
桐拂推門而入,不大的院子收拾得倒是齊整,周圍一圈廂房,除了廊下咕嘟著的藥罐,聽不到其它聲響。屋子裡無人,案几桌椅上纖塵不染,一溜排藥櫃上垂著牙牌的並沒有幾個,看起來草藥並不齊備。難怪無人入來,既無醫者,又抓不到藥,自然無問津的。
看了一圈沒看著什麼,桐拂覺著怕是那小鳳一時歡喜,倒也未必是領著自己來瞧什麼,轉身就欲離開。
“既然來了,又何必急急忙忙地要走?”有人跨入院子,恰攔著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