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散去,她終是能坐起身時,日光自帳簾半卷處透入,直落在自己的手邊。
她披衣起身,這般看出去,大營內人影寥寥,原該是擁攘的四處,竟透出清寂與難得靜宜。
蹲在帳外角落裡煎藥的小丫鬟見她出來,欣喜地上前將她扶了,“姑娘醒了,這可太好了!我這就叫人去告訴將軍……”
“不必了……”桐拂忙出聲阻道。
“這可是將軍的命令,我可不敢違抗。”那小丫鬟笑吟吟道,“將軍前幾日拔營去了淝水畔,擔心你身子吃不消,特意留了人馬在這裡守著。”
“我究竟是添亂了……”桐拂遠眺洛水湯湯,卻被自己的這一句嚇了一跳,調子裡怎的滿是歉意與內疚。
“之前呀,將軍整日忙著議事、演兵,但只要得空了,就過來看姑娘……”
桐拂模模糊糊記起身旁的那個身影,出口卻是,“將軍這般待奴婢,奴婢不知何以為報……”含羞帶笑,柔柔怯怯。
那小丫鬟笑意更甚,“若將軍知道姑娘醒了,還不知有多高興……姑娘真是好福氣……”
桐拂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強道,“我有些倦了……想回去……再睡一會兒……”
“睡什麼睡!既然醒了,且聽聽我這一仗打得如何。”身後一陣風般走來的腳步聲,掩飾不住的興奮張揚。
桐拂勉強轉過身,看著眼前甲衣染血的謝玄,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改日再……”
話沒說完,手腕已被他捉了拖入營帳中,整個人被按躺下,他已揚手替她蓋了個嚴實。
“我以無法渡河兩軍臨河對峙勢必長久相持為由,建議秦軍後退少許,容我等渡河後再戰。苻堅竟應了。
秦軍幾十萬,戰陣無數。左中右翼難相呼應,後援前鋒聯絡不易,弓箭手騎兵步兵戰車各自為陣……如此龐大繁雜的軍陣,其實並不堅固。
若調遣有序當可無堅不摧,但若其中某一處錯亂,也會即刻崩散。”
他面上是無暇顧及遮掩的喜色,“朱序在秦軍陣後的那一聲吼,攪動風雲,令秦軍頓亂,瘋狂後撤,一時自相踐踏。
而我等八千前鋒趁亂上岸,不待主力渡江,直接殺入秦軍陣中。
苻融馳騎掠陣,竟不慎馬倒,即刻被斬殺陣前。苻堅亦為流矢擊中,秦軍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勝計,淝水為之不流……”
他是何時靜默下來的,桐拂並未注意到。待發覺身旁沒了動靜,抬眼看去,他如石像般坐著,目光落在帳外初起的嫋嫋炊火之上,神思不知又落在何處。
“恭喜……”桐拂基本肯定自己的腿已被自己掐紫了,卻也顧不得。此刻,萬莫不能說出那些個口是心非莫名其妙的話來……
“將軍神勇,奴婢亦是十分歡喜……”她近乎絕望地聽著自己盈盈款款地道來。
而他聞言,猛地轉過面龐,將她死死盯著,半晌才吐出一句,“你這是,失心瘋了?”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