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思忖了一下,說道:“若說是真,我只喜歡一首詩。六一居士那首,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
男子抬手理順少年的長髮,笑道:“霖兒竟懂得這麼多了,不如三年後隨我進京一同科考。”
少年搖搖頭:“霖兒只願玦哥能考中!”
翌日。院子裡滿地蕙蘭開得正好,微風乍起,暗香悠然。湖山石邊,柳老爺排了家宴酒席,連著管家長工們都在臺下聽戲。鑼鼓不斷,笙笛相和,家中無外客,大家便說說笑笑,並不拘禮。戲臺旁是內院垂花門,推門進去,與之左右相銜的抄手遊廊盡頭各有間廂房,當中正房雕樑畫棟,少年沿十字甬道匆匆步入廳堂,將房門開啟又重重合上。
簫管之聲被隔絕在外面,繞到牆邊角門,少年尋一無人處坐下,前院戲臺的詞曲聽不真切,透過穿堂望回臺上,看裝扮隱約是場文戲。他偷偷拿出藏在懷中的書細細品味,邊看邊發出讚歎,就連有人走到身側都沒發現。
“霖兒。”柳夫人輕喚,少年大驚,背後冷汗涔涔,耳中嗡嗡作響,三魂早已丟了七魄。
見少年匆忙將書掩在身後,柳老爺一撇之下便知不對,喝道:“躲躲藏藏,手中是何物,拿來!”
少年抬頭,卻不敢直視父親,慌亂道:“兒聽戲乏了,在此歇息……”
如此說謊,再明顯不過。知子莫若父,柳老爺冷哼一聲,去奪少年掩在身後的書,卻不想書頁折縫未粘連,春宮畫冊洋洋灑灑飄了滿地。姿勢各異的前嬉後嬉,金鳳擺尾的春宵秘戲,隨風在青石磚上蜿蜒起伏。柳老爺怔愣半晌,待反應過來氣得橫眉倒豎,解下腰間馬策便打:“我打死你這個畜生,幹出這等丟人現眼的勾當!”
鞭聲呼呼作響,少年被抽的滿地打滾,額上汗珠順著臉頰滑落,砸在春宮畫冊上形成水窪。男子見狀,忙上前勸道:“義父,霖弟還小,不懂得這些——”
“我看他懂得很!”柳老爺還要再打,可男子始終護著少年,柳老爺無處下手,索性扔了馬策罵道:“看在你玦哥哥的份上饒過你這遭,日後若再犯,算上今日的加倍重罰。”
柳夫人拍著柳老爺的後背給他順氣,寬慰道:“老爺,饒過霖兒這回罷,都是從半大孩子過來的,當年誰還沒想過荒唐事?”
男子給少年使了個眼色,少年會意,當即恭恭敬敬跪地叩首認錯:“爹,霖兒記下了,日後絕不再犯。”
柳夫人心疼憐惜,怕少年莽撞繼續捱打,柔聲勸道:“霖兒,日後萬萬不可如此,要多向你玦哥哥學習。”
柳老爺氣消了大半,聽見柳夫人如此說,冷冷道:“別以為挨完打便是大赦,兩個時辰後去城郊的界墟觀抄經,抄不完不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