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在京城,卻如同被砍去耳目,對眾生不聞不問。”
南岸早些年是讀過書的,因為南家雖然制香厲害,卻也希望家族中能出個讀書人,只是他實在讀不來四書五經,於是只好繼續從商。
這些年他的遭遇、他兄長的冤死、他不敢向外人透露半分的真相,俱在今夜的祠堂內,當著他列祖列宗的面,用他所學的知識作為載體,盡數吐露。
“為什麼孤兒寡母就合該被世人欺負?”
一問,問的是這世俗大眾。
“為什麼商賈就要低人一等,要永遠在人面前抬不起頭?”
二問,問的是這如同金字塔般、等級秩序森嚴的社會。
“為什麼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能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輕易、隨手地了結我兄長的性命?”
三問,問的是皇權,以及它背後縱橫聯合、盤根錯節的權柄。
顧青璋被這真相震住,同樣也被南岸話語背後所代表的含義震住,他陡然意識到,這大梁的天下,或許並不像皇帝想象的那樣四海昇平。
說完這三句話,已經耗盡全部力氣的南岸跌跌撞撞地依靠著案桌,如爛泥般滑下。
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自嘲一笑:“這樣的話,我恐怕此生只會說這一次了。”
顧青璋思忖半晌,還是從屋頂飄然而下,他刻意放重腳步聲,在南岸震驚的質問聲中,推開了祠堂的大門。
“你一直都在,”南岸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膛,“剛剛一直都在?”
顧青璋點點頭。
他說:“我要知道南嶽被殺的真相,尤其是有關販賣鐵器的那一部分,我要你知道的全部細節。”
南岸卻搖搖頭,他支撐著身體,重新跪在蒲團上,拿起黃紙繼續燒。
“閣下不過是需要仰仗方重的一介商人,”他嘆息著搖搖頭,“你我都一樣,何必做這種自絕性命的事。”
“販賣私鐵一事,方重要是捅破了,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顧青璋卻微微一笑,說:“方重掉腦袋一事,你也聽說了,那件事是我做的。”
他在南岸陡然變得或疑或驚的眼神中,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坐下,拎起黃紙扔進火盆。
“我奉陛下之命調查土地兼併和隱戶一事,”他沒去看南岸,而是說,“意外發現了一本賬本。”
“我的人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直接把賬本送上了陛下的桌頭。”
他唇邊噙笑,反問南岸:“你說,我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