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這個問題黑衣人曾經在離開了最終的戰場之後,回想了無數次。他過了許多年渾渾噩噩的日子,國家破滅之後,他活在秦人的口誅筆伐中,如同一個懦夫,他很多年都過著逃亡的日子,若非血脈的強大,他早已成為帝國刀下的亡魂。
他不知道為何還要活著。希望本就是如此渺茫,或者說早已經沒有了希望,人生不過是在無可避免的死亡到來前,生不如死的活著。
過了幾年流亡的日子,又過了幾年的借酒澆愁的日子。若非一個女子最終點醒了他,他將永遠渾渾噩噩下去,直至死亡。
黑衣人笑了笑。過了許多年他才終於想明白了我是誰這個問題,也由此,他的人生開始有了變化,但凡頂著楚國皇族的血脈,一生都不該太平凡。在遇到那個女子之後,他開始慢慢振作起來。哪怕那個時候,已經是最糟糕的時候,世間再無楚國,楚國的還未屈服的子民也被髮配前往秦葉平原挖掘天坑,已經十年。有些晚,但終究,還能力挽狂瀾。在想明白了我是誰這個問題,或者說回憶起來這個問題答案之後,他便顯得非常有鬥志。
為了復興楚國,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二十年過去,這些年他慢慢的尋找不願屈服秦國的人,慢慢的擴建自己的勢力,在暗中幫助星辰宗,做了很多事情。一切的原因,皆因為他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誰。
只是如今被眼前這個人,這個孩子問及這句話的時候,他終究有些緊張。也有些恍惚。他自然見過風展。只是始終不曾讓風展見過自己。在看到風展如今的樣子時,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五十歲了。
距離那個女子離開,也有二十年之久。
黑衣人神色慢慢的歸於平靜,他的聲音不大,但偏偏風展能聽的很清楚。
“這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風展想起了唐索野說這個人似乎沒有惡意,眼下他也感覺到這個人的確沒有惡意,雖然依米昏迷了,但應該並無大礙。而且此人對依米的動作極是小心。只是為何要如此風展還不得知。
“你先回答本大爺的問題,你是誰?”風展說道。
黑衣人沉默了少許後,說道:“這個問題,你在見到我的時候,其實應該就能感覺到。”
風展不解,但也有些不安。他的確在見到這個人的時候,能感覺到一股恐懼,這樣的恐懼是源自於血脈上的一種壓制。就好像貓遇到了虎,燕雀遇見蒼鷹。
黑衣人說道:“我姓風。”
這三個字風展起先還沒有反應過來,但馬上他緩緩張大嘴巴,瞳孔驟縮,整個人更是連著退了幾步。
“我們其實很早就該見面了。”黑衣人說道。
“只是這些年,帝國始終不肯放過我,江湖上以及民間對我的評說也都是逃將與懦夫。”黑衣人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隨著年月發酵的淒涼與滄桑。
“在暗海之時,我見到了這個世間最可怕的武者,親眼見到自己國家的國運被那個人數劍盡數斬斷。我也見到了皇兄剛出世不久的孩子,被一個神秘的渡舟來客抱走。”黑衣人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幽遠。
風展則不停的顫抖著,大腦一片空白。再也沒有了那股痞氣與從容。他想逃,本能的想離開,掌櫃已經傳了信,若非事態緊急,掌櫃的性子斷不會用如此簡短的話語便寫完訊息。
可依米還在那個黑衣人旁邊,而風展也動不了。沒有任何力道施加在風展身上,但風展就是無法挪動。
“皇兄說那個孩子會是這片大陸的浩劫,我不知道真與假,但皇兄知道的秘密肯定比我多,我相信他。皇兄讓我走,讓我的孩子繼承楚國的皇位,讓我的孩子做那個將來會拯救楚國的人。”
黑衣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既有自豪,也有悲傷。
“皇兄也說過,我們沒有做到的事情,自然不應該將重任給下一輩。所以這麼多年,我始終沒有來找你。如今你的生活過的很好,我的確……不該再來將你拉回來。”黑衣人面露愧疚之色。
氣氛有些沉重。
風展只是重複著那個問題:“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