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朵從那時起越來越像個對什麼都不甚在意的藝術青年。整日和倫敦街頭遊蕩的藝術青年們混在一起。吉他和他滿肚子的怪異理論就是這時候學會的。他大學主修的是新聞攝影。但吉他已成為蘇朵的最愛。不過此時的吉他對蘇朵最大的功用就是泡妞,什麼樣的妞蘇朵幾乎都能拿下。
快要忘記自己是個中國人的時候,周子衿去倫敦看他。這是近十年的留學生涯裡小舅第一次看他。
冬季的倫敦空氣冷得和王八蛋一樣,還隱隱約約泛著股灰鴨子的糞味兒。
周子衿並沒有告訴蘇朵自己要到歐洲看他,而是在Aldwych大道上靜靜站著、看著,把蘇朵兩個多小時的自彈自唱全部聽完。
蘇朵意興闌珊彎腰收拾琴盒裡的零錢,先是看到一雙踩到鳥屎卻擦得極亮的黑色皮鞋,順勢抬起頭,才看到對自己淺淺微笑的小舅。
“小舅。”他嘴裡吐出這兩個明顯變形的京普,發現周子衿的眼睛紅了。
蘇朵其實有很多話想跟小舅說。他是出國後在中文刊物上看到周子衿左手手腕割傷與唱片公司解約的訊息。蘇朵當場把那份雜誌撕得粉碎,絕口不提這件事。似乎不提這件事就從未發生過。
周子衿說蘇朵的吉他彈得很不錯,和絃配得堪稱獨特而完美。
蘇朵一時忘情,笑著說:“小舅,你的大提琴才是堪稱完美。”說完他的臉色就變了,恨不得自抽一耳光。
周子衿倒是全然不在意,用倫敦的美食來轉移話題。
隨著普通話越說越溜,蘇朵的中國記憶也清晰起來。他若無其事地問起當年把他從泳池裡救出來的那個姐姐。問起那個姐姐當年很喜歡周子衿的事。
周子衿慢慢嚼著嘴裡的牛肉,待到吞嚥下去才說:“我和她沒什麼。她現在跟我一個公司。好像沒結婚,我很少見到她。”
分別前,小舅說:“朵朵,你的吉他天分很少見。如果回國,一定能靠它闖出一片天。”
當天夜裡,疼攪得蘇朵整夜無眠。
但最終促使他決心回國還是因為某次跟沈義通電話。老沈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還不回來?那個姐姐可要嫁人了啊。
蘇朵不再多想。期末結束,他辦了休學飛回北京。
此時,那股要命的疼又蔓延而出,像一隻致毒的蠍子在他的心臟上刺了一刺。
年卿停住奔忙的腳步,臉上紅彤彤的。
“高興在哪兒?”她問。
蘇朵仰著頭魔怔地望著她,不回答。他胸膛裡翻滾著煎熬著,卻不能說,一個字一句話都不能告訴年卿。
“喂,你怎麼了?高興沒出事吧?蘇朵,蘇朵?”年卿對蘇朵的反應備感奇怪,伸出手去推他的肩膀。
蘇朵一把攬住她,臉貼在年卿溫熱的小腹上,手臂用力收縮,恨不得自己的手臂變成鋼絲勒入年卿的骨血裡。
“蘇朵你幹什麼啊?我快喘不過氣了。”
“你從慶功宴上消失後是不是一直跟小舅在一起?”
“我……”年卿猛地掙脫蘇朵的手臂,“蘇朵,我和誰在一起跟你沒什麼關係吧?”
蘇朵張嘴欲言卻止,因為他發覺自己再無法叫她,姐姐。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來。
“你這女人,真是吵。”他趁年卿左顧右盼時再次抱住她。貼著她的小腹感覺她的體溫,他立刻就不疼了。
“蘇朵你還沒完了?怎麼永遠這麼任性!”
“別動。”他對她蹩腳的花拳繡腿很不滿意,“噓,安靜,讓我抱抱你,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