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藍頭戴圍帽,一身素白衣衫從馬車上下車。
“霍姑娘好。”裘鐵拱手道。
“大人好。”冰藍欠身。
皇城司厚重的鐵門被樓上的少史轉動木輪,緩緩拉開。
一片春意盎然的綠草坪出現的冰藍面前。一道寬敞的青石板路延伸至衙門,青石板兩側種著荼白的鮮花,清新芬芳。衙門入口的牌匾上黑底綠字寫著:“明鏡高懸”。落款是魏佑銘,那是攝政王的字,恢宏大氣,頗有魏碑之風。
走入衙門,是整潔的公堂,公堂之後,是一個大院子,四面均是辦公的屋舍,裡面還隱隱傳出機括和印刷之聲。
“大人,這裡倒……”冰藍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裘鐵憨憨一笑道:“姑娘是想說,這裡不恐怖血腥吧。陛下曾言,皇城司的存在是為了為國家蒐集情報,刺探軍情,萬不可凌駕於國朝刑律之上。因而,下官們拿人審問若無陛下手令,需得刑部批准才行,對待嫌犯也是先禮後兵。不過若是遇上那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那便教他們知道厲害。姑娘請。”
不覺間又傳過兩間跨院,畫風突變,空曠的庭院前圍著鐵柵欄,鐵柵欄後,一間青磚壘成的牆上開了一個兩人寬的門洞,門洞裡彷彿若有光。這便是皇城司的地牢了。走進門洞,正對面還有一個門,陽光就從這兩個門洞裡灑金來,兩條筆直的石階直通地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平臺。
冰藍跟著裘鐵走到小平臺上,在兩側又是兩個黑漆漆的門,彎著身子才可進入,剛才明亮的陽光蕩然無存,入口只有忽明忽暗的煤油壁燈點亮,周身瀰漫著一股黴味,但還算整潔。
在忽明忽暗的環境中彎彎曲曲地走著,冰藍早不知經過了多少間牢房,耳邊一會兒是哭天喊地,一會兒是烙鐵鞭撻,只讓人聽得汗毛聳立,心神不寧。走了約有百十步,隨著身後的鐵門合上,那些聲音戛然而止,忽然又變得靜得可怕。冰藍色畫面住呼吸,聽著裘鐵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快步跟在裘鐵身後。她戴著圍帽,加之此間光線又暗,光透過兩邊牢房的柵欄投冰藍的身上。她看不真切犯人們的面容身形,卻聞到了潮溼空氣裡混合著的血腥味和腐爛味;卻感受到來自那些蜷縮在牢籠裡的一雙雙眼睛所發出又恨又怕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自己和裘鐵身上。
終於走過一組牢房,來到一個似衙役休息的地方,一張小八仙桌上放著一套潔淨的茶壺茶碗。
冰藍稍稍鬆了口氣悄聲道:“這裡都關的是些什麼人?”
“他們是細作,秋後就要處斬。”裘鐵輕描淡寫。然後又嘆了口氣,無奈道:“他們不肯說實話,也沒有辦法。”
“崇德公也被關在這嗎?”冰藍焦急地問道。
“崇德公身份尊貴,即便是有罪,也不能跟這些人同處一室。姑娘放心。”裘鐵說罷便轉身去觸牆上的機關,一道鐵門開了。一束光照耀著一丈寬的鐵籠子,折出刺眼的寒光。
裘鐵開啟籠子,彎下身子鑽了進去,籠子向他站的那側傾倒。為了不讓身子從籠中的縫隙溜下去,只能來回移動以保持平衡。
冰藍停住了腳,道:“這要去哪兒?”
裘鐵指了指地下,道:“崇德公在下邊。”
冰藍壯著膽子,踩著那高起的一處,走進了去。裘鐵搖了搖鈴鐺,鐵籠子傾斜著一點點墜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心驚。冰藍不覺緊握著鐵籠上的鐵條看著底下無底洞似的深淵,心道:“這可真的是地獄啊。”
哐地一聲響,籠子終於落在了地上,裘鐵又一次開啟了籠子。冰藍跌跌闖闖地從裡走出來,終於在裘鐵的指引下在一座石門外停下,輕輕旋轉機括,石門緩緩地開啟了。
一束光從高處地天窗撒下,投在地上是一個菱形明亮的光斑,其餘地方一片黑暗。
裘鐵駕輕就熟地在黑暗中穿梭,走了幾步,從懷裡取了火折,將帶來的煤油燈點亮,置於案上,整個空間稍稍亮了一點。
“崇德公,霍姑娘來探望您。姑娘若有事,請搖鈴。”裘鐵說罷,乘著鐵籠子走了。
冰藍站在原地看著宋楚坐起來,眯著眼睛看向自己,眼睛忽然睜得斗大,然後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灰塵在微光下飛舞。他朝自己飛奔而來,不料卻被一塊石子拌了一跤跌在地上。
“藍兒?你是來救我的麼?”宋楚抬起頭,看見冰藍天使般的臉龐,期盼又激動。
冰藍扶起他,坐在床邊。面前的宋楚頂著歪斜的髮髻,憔悴的面容,連衣衫也是灰撲撲的,周身散發著油膩的氣味,全無一點富貴做派。她打了一盆清水,端在他面前,又道:“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冰藍語罷,鬆開他的髮髻,拿起梳子沾著清水。宋楚不禁用力地點了點頭,緊握著冰藍的手,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