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您不是來給陛下請脈的麼?”裘鐵道。
“是。臣是來請脈的。不想陛下已經醒了。”
王太醫苦苦一笑,故作鎮定地拿出脈案,把過完脈以後道:“陛下斷了肋骨,要好好養著,少動,否則磨損了臟器可不得了。”
“哦。”玄楠答。
“臣先下去擬方子了。”說罷,王太醫麻利地收起脈案。
玄楠抬頭,裘鐵正捂嘴偷笑,才覺其中端倪,趕緊拉住王太醫的袖子:"真的不是這樣,朕沒動。"
王太醫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事涉陛下和霍姑娘清譽,老臣絕不會吐一個字。”話畢,行禮退了出去。
誒呀,這下真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不過,朕怎麼有點小興奮呢。
待王太醫走後,裘鐵開啟手裡拎著的木匣,裡面是一本厚厚的賬本和六件已拆封的書信。
“陛下,昨晚孫周要叛國獻城,差點蒙古人就要趁夜摸進來,但是臣和同僚們還有霍姑娘發現了他的企圖。索性,昨晚一戰,河間鎮保住,擊殺敵數萬。這是從孫逆的家中搜出來的賬本和書信。”裘鐵道。
玄楠從匣子裡拿出書信展開,上面盡是一些蒙古文書寫得招安條件。金銀玉帛不說,蒙古人還要封他做楚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後玄楠翻開了賬冊,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他賄賂在京官員和軍中將領的名字和金額。
“這些吃裡扒外的混賬!”玄楠氣不打一處來,將那賬本擲了出去。國朝的習俗向來是後養士人武將。每每新帝登基,都要做兩件事,一大赦天下,二漲薪。國朝大楚一個七品小官的俸祿養著父母妻兒,再養四五個僕人小廝並不難。
錢維說過,教導官員清廉不能僅憑聖人之道,俸祿也很重要。而且官員們富足,也不會想著要從百姓身上榨取民脂民膏。若是天才有才之士都忙著掙錢的營生,誰又來為你保境安民呢?
玄楠深以為此,即便是如今國朝財政吃緊,他也從沒有想虧待那些幫他打理國家的文臣武將。畢竟他要收復燕雲十六州,除了要花很多很多錢打仗,也要很多很多的人才群策群力。
節流治標不治本,只有開源才是正理。只能自己節約些,天天宵衣旰食頒佈又廢止一道道政令,尋找為國生錢,又不損民本的法子。可是那些厚待的人才們就是這麼報答他的……果真是人的貪慾無窮無盡。就像孫周,官至節度使,還不知足。如若他不反,在這個位子上致仕,自己應該會念他多年邊關苦寒,在他家鄉賞賜豐厚的土地金帛子女。
那賬本上,有無數熟悉的名字天天寫奏摺,提醒自己克己復禮,勤勉政務,然而背地裡卻收授賄賂,敗壞朝綱。
裘鐵把賬本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土,跪下來,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
玄楠喘了口氣,如常語氣道:“拿過來,朕還沒看完呢……”
“是。”裘鐵交還給玄楠。
玄楠一頁頁地翻著翻著,不禁感嘆道:“國朝才還都多少年啊,竟然到了這個地步。朕原來以為,朕的敵人是三藩,是蒙古,是叛王,是倭寇……。原來朕的敵人是朕天天照面的人啊,他們哪個不是朕依賴的朝廷重臣,哪個不是自幼輔佐朕的長輩……”說罷,眼眶紅了,又吸了鼻子,道:“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朕還是一國之君,實在失態,卿莫見笑。”
“臣不敢。”裘鐵道。
玄楠忽然翻至一頁,細細端詳了半天,又放在筆尖輕嗅了一會兒,放下賬本,那一頁卡在裝訂線裡卡著被人撕去紙張的痕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異常。
“這是這怎麼回事?”玄楠問。
“什麼……”裘鐵一愣,停下了機械的磕頭,抬起頭詫異地看著玄楠指著那處撕扯的痕跡,驚慌失措:“這……這真的與臣無關……臣搜出來就是這樣的……”說罷,又把腦門瞌在地上咚咚作響。
“當真?”玄楠厲聲問。
這時,裘鐵已是慌了神,連連辯解道:“陛下,若是此事和臣有關,臣為什麼要把這本賬交於您,自己偷偷地燒了,您怎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