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劈頭而下,姚珞芝撐傘立於簷外,旗袍在夜色裡勾勒出人影。
遙遙看見杜呈璋,趕忙探出胳臂來替他遮雨,徐西複拉開汽車門將杜呈璋塞進去,姚珞芝朝沈鳶道“大少奶奶請上車”,沈鳶弓腰上車時,癱在車座裡的杜呈璋忽然一動,輕輕拉住她的手。
“你怎麼才來呢,我都已喝了許多酒了。”他喃喃道,“我教人給家裡打電話,我想見你,要你來接我,我夢見你不來,我心裡好難受。”
沈鳶動作一滯,杜呈璋松開她,兀自去衣袋裡摸索:“我今日從西複那兒討來支釵,是上好的古白玉。你若見了,一定喜歡……”
他自是不會找到的,半晌,沈鳶轉身下車去。慼慼瀝瀝的雨裡,正要跟上車來的姚珞芝訝異望著她,沈鳶低頭開啟手袋,將那白玉釵取出來。
“這是大少爺要送給你的。”
姚珞芝猶豫接過:“大少奶奶你……”
“你且帶他回去吧,我心裡悶,想一個人走走。”沈鳶輕聲道,“若太太問起,便這麼說罷。”
沈鳶擎傘站在路邊,汽車漸行漸遠,終於在街角拐彎不見了。
薄霧般的車尾氣混進雨絲裡,彷彿消散了一場夢,她在那兒不知站了多久,後來腳踝都冰冷得發痛,再後來餘光裡多了一角黑傘,她扭過頭,便看見了葉慈眠。
“夜裡涼,”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平靜說道,“我送大少奶奶回去罷。”
他叫來一輛黃包車,油布車頂一顫一顫,雨珠濺落進夜色裡。
他們並排坐著,車椅狹窄逼仄,油布底下的空間更小,沈鳶坐得很靠邊,如同瑟縮在角落,幸而路程不長,雨也小多了,很快她回到杜公館門前,黃包車前傾,她卻握著把手遲遲未動。
“我不想回去,”她望著雨後的馬路,積水亮光映進眼角,“先生,讓我去你的診所裡坐坐吧。”
院門外亮著電燈,昏黃搖晃著,葉慈眠取鑰匙開鎖時,有宿眠的蠅蟲驚醒。
開啟門來,院內草木多,撲面一陣潮氣,沈鳶跟在他身後,道旁探出細碎草葉,殘存的雨水淅淅瀝瀝,一點點弄濕了她的鞋子。
“阿冬家中有事,這兩日不在這裡。”葉慈眠道,“壺中茶水涼了,大少奶奶稍坐些。”
他急著為她燒水,竟連堂廳的燈都忘了開,放下鑰匙便轉身到灶房去了。
沈鳶站在昏黑的房裡,葉慈眠走了,四下寂靜無聲,她摸索著去尋電燈開關,窗外月光淡淡,來到桌前,見有什麼東西微微反光,她湊近去瞧,原來是一隻銀色的醫用鐵盤。
那麼一俯身,也就順帶看清那裡面的東西。那是——
血淋淋的一截斷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