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家,蒲兒跑下樓來,看著門房忙忙碌碌搬運禮箱,驚嘆咋舌得合不攏嘴,丫鬟們愛熱鬧,也都聞聲跑來歆羨圍觀,沈鳶有些尷尬,低聲說杜呈璋買得太過了,杜呈璋滿不在乎地笑,伸手攬住她的腰:“我為太太花錢,那是天經地義。”
“你平日裡總不正經,今天這話倒是在理,”周蕙裡也在一旁幫腔,“不給鳶鳶花錢,你又想給誰花去?花在別的狐媚子身上,那都是無底洞,早晚將你吃幹抹淨,到那時你便知道後悔了。”
聽那話時,冥冥之中有所感應,沈鳶抬起頭來,看見三樓欄杆邊靜立的姚珞芝。
四目相對,姚珞芝沉默著,並沒什麼表情,莫名其妙地,沈鳶卻忽如做錯了事般心虛耳赤,有些慌張地別開視線,隨即又飛快地低下眼去。
可是荒唐極了,分明她沈鳶才是正房太太,又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
沈鳶定了定神,半晌過後,重新抬起頭來,姚珞芝已經不見了,那樓梯邊空空蕩蕩,就好似從未有人來過。
杜呈璋差遣阿福買了四張火車票,定在八月十三啟程下江南去。
一連幾天,絮兒高興得夢裡都在笑,蒲兒笑她孩子脾氣,絮兒撅嘴道:“可不是嘛,我才十二歲呢。又不像蒲兒姐姐一般,自小是在沈府與大少奶奶一同長大的,那年我才進沈府,還沒熟悉多少,便又隨著嫁來京城,這人生地不熟的,換做是誰能不想家呀。”
“你這丫頭,大少奶奶待你這麼好,還說什麼‘人生’呢。”蒲兒敲她腦袋,“進沈府晚了些又如何,大少奶奶又不曾偏心過。”
絮兒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沈鳶笑了,也不甚在意。算算日子,這日已是八月十二,明日就要動身回家了,想著佳節不在,臨走前總該跟周蕙裡再說會子話,她攏一攏頭發下樓去,路經三樓,聽見小廳裡隱約有人聲。
“真的嗎?你真的要帶我去嗎?”
那聲音歡欣鼓舞的,是姚珞芝,沈鳶聽出,略停了停步子。
隨即聽見杜呈璋開口,懶懶散散,似有笑意:“自然。反正家中過節,你也總不參與的,難得你想去上海玩,兩張車票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
“可是今年中秋,你要陪大少奶奶回孃家的。”
“她有兩個丫鬟陪著,少我一個也沒所謂。左不過再扯個幌子,說我突然要去上海出差,她又能說什麼呢?”
沈鳶怔在原地,後面兩人又笑著說些什麼,她便聽不清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杜呈璋說“好了,我看看她去”,聽見木地板上腳步聲愈來愈近,她想逃離,卻沒有力氣。
杜呈璋抄著褲兜轉過廊角,遇見靜靜站著的沈鳶。看見她神色,他頓一頓,問道:“你都已聽見了?”
“大少爺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既已聽見了,自是沒什麼可說的。”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