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從記憶中緩緩抽離,嘴角帶著一抹甜甜的笑意,周身不再打顫。只要是為了李弘,生死尚且能置之度外,今日之事又算得了什麼。
隨著籲馬聲,馬車緩緩停駐,車伕在廂門外喚道:“姑娘,周國公府到了。”
紅蓮撩開車簾,迤邐下了馬車,撐傘隨候在廊簷下的管家向內院走去。
紅蓮從沒有去過東宮,見這周國公府如是軒俊壯麗,忍不住生了幾分慨嘆。李弘願意捨棄東宮的富麗華堂,總去那個小院子裡看望她,陪伴她,從來沒有過半分嫌怨,但她依然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何止別如雲泥。
莫說皇親國戚,便是稍有幾個錢財的公子哥,也不過把這些歌舞伎當玩意而已,能得李弘青眼,真不知是多少世修來的福氣了。
才進內院,就聽得一陣絲竹管絃聲,不消說,這位賀蘭大學士無一日能不風流,天方擦黑時,就迫不及待命府中歌舞伎添酒獻舞,好不熱鬧。
管家通傳後,開啟了偏廳房門,只見賀蘭敏之正坐在廳堂中自斟自飲,看到紅蓮,他即刻站起身,揮揮手示意歌舞聲停,將旁人都遣了出去。
即便戴著面紗,看不清真容,紅蓮的姿貌也遠勝其他庸脂俗粉,賀蘭敏之登時醒了幾分酒,走上前來,笑揖道:“那日爛醉,唐突了姑娘,敏之心中一直不好受,想找姑娘賠罪,可也不知姑娘躲到哪裡去了……”
紅蓮佯做回禮,極其自然地躲開了他伸來的手:“前陣子身體微恙,便沒有出來見人。這一兩日好了,聽教坊媽媽說大學士來找我聽曲,便慌忙趕來了。”
紅蓮說著,退卻幾步,拿起桌案上樂師的琵琶,坐在胡凳上絮絮彈了起來。賀蘭敏之也坐回軟座上,撐頭眯眼,好似在細細品鑑:“今日姑娘曲中有幾分惆悵之意,不知所謂何事?敏之願為姑娘效力,單憑姑娘差遣。”
紅蓮莞爾而笑,亦真亦假說道:“小女子知道,大學士如今已是周國公了,很受天皇天后賞識,但小女子所求並非易事,只怕連累了大學士。畢竟這長安城裡貴胄良多,萬一有人……”
紅蓮肯好聲好氣地這般與他講話,已讓賀蘭敏之歡喜得找不到北,一時得意忘形,拍著胸脯道:“如今這長安城裡,便是我賀蘭敏之說了算,連我那太子表弟,都即將要獲罪,哪裡還有什麼我辦不到的事?”
紅蓮心裡一緊,撥絃的手也隨之一滑,但她技藝超群,很快處理得當,語氣平靜地問道:“太子殿下要獲罪了?這是為何,他監國這幾年來做得不錯,許多百姓都很推崇他……”
賀蘭敏之一向與李弘不睦,若在平時,他恐怕會立即惱了,直斥紅蓮偏心於太子,今日不知怎的,卻一點沒有憤怒之意,他搖了搖手指,大笑起來,從懷中掏出一疊卷宗,拍在案上道:“姑娘且自己看,哪裡是敏之吹牛胡言!”
紅蓮接過卷宗略一瀏覽,但見其中一頁上乃是一個名為寧淳恭之人的手實,上面記載了其戶口之所在,以及父母兄弟姊妹等;另一頁則是一個腰牌的拓本,上面刻著“寧淳恭”與“太子禁衛軍”五個小字。
賀蘭敏之難掩笑意,貼著紅蓮而立:“經刑部查實,這所謂的寧家,是太子曾經的手下心腹,根本未曾有過一個叫寧淳恭的兒子。這個所謂的寧淳恭,就是那焚燬我弘文館別院的十惡不赦之人!李弘身為監國太子,明知此人是朝廷欽犯,卻對其百般包庇,甚至不惜動用太子職權給她做了個假的手實和腰牌,令其得以出入大內,威脅天皇天后的安危,如今證據確鑿,看我如何不能將他拉下馬?”
紅蓮十足意外,她一是實在沒想到,此事事關樊寧;二是沒想到,一向在朝政上步步為營,克己勤謹的李弘竟然會為了幫薛訥查案贏得時間而動用私權,現下還被刑部找到了實據。依《永徽律》有關宮城衛禁之法,此舉已是死罪,即便他的太子身份能讓他免於一死,單憑太子監國知法犯法,便可徹底摧毀二聖和滿朝文武對他的信任,參照前朝廢太子的遭遇,李弘甚至可能會被廢為庶人。
想到這裡,紅蓮心中五味雜陳,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賀蘭敏之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琵琶,隨手一撇,而後一把將她攬在懷裡,箍得她動彈不得:“莫說旁的事了,看見姑娘,敏之的生魂都不見了。今日姑娘可莫要再推搪,否則真是要了敏之的命了……”
說著,賀蘭敏之的大手從紅蓮的鬢前一路掃過了她美豔絕倫的面頰、尖尖的下頜,一路向下,伸向了她胸前的衣襟。紅蓮拼命掙扎,嘴上還不忘勸著:“周國公莫要如此,你可算得上這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風流郎君,若是被人知道對一個小女子用強……”
“對旁人用強,敏之自然是不屑的”,賀蘭敏之手上動作不停,俯身輕輕嗅著紅蓮身上淡淡的香氣,“但只要能得到姑娘,旁人羨慕敏之還來不及,怎會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