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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兔死狗烹鎖功臣 良弓自棄護才人 (2 / 2)

一夜沒好睡,第二日起來時,雪卻下大了,將一座北京城裝點得冰清玉潔。靳輔卻沒一點心情賞雪,胡亂吃了兩口早點,也不坐官轎,竟租了頭毛驢趕往西華門,他需要涼雪冰一冰這因思緒連翩而發熱的頭腦。

剛到西華門,便見大阿哥胤禔從裡頭出來。幾年不見,已是出落得像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公子。靳輔猛地想到,他母親是明珠的堂妹,忙上前打千兒叩安道:“給貝勒請安!”

“唔。這不是靳輔麼?”胤禔含笑說道,“是見皇上?他這會子正在養心殿,你去吧!”靳輔還想問話時胤禔卻已揚長而去。正發愣時,四阿哥胤禛也從裡頭出來,卻也認識靳輔。胤禛年方十二歲,胖乎乎的臉,看去十分憨厚,見靳輔呆站著,便住腳道:“是靳輔嘛!大冷天兒,瞧什麼呢?”一邊說,一邊閃著漆黑的瞳仁。“是四爺!”靳輔忙行禮道,“方才是大阿哥出去。這麼早,爺們到哪去?”

“你哪裡曉得,自五歲起,每日四更天我們就進裡頭讀書,這會兒剛散早學。”胤禛說著便要走,又站住了問道,“聽說明珠的案子牽連了你,可是真的?”靳輔見胤禛倒如此關切,不由心裡一熱,忙低頭答道:“總是下官辦事不謹,致幹天怒。不過屬下人何罪,也一古腦拿到獄神廟。我遞牌子進去,想求皇上……”“你說的是陳潢吧?”胤禛想了想說道,“我聽湯斌師傅說起過,似乎是個有才幹的,可惜行為不謹栽了筋斗。我勸你別管他的事,倒是把你和明珠的事給皇上講講清楚,只怕還好些。”

靳輔搖搖頭說道:“回四爺的話,靳輔不敢賣友求安。陳潢實在是冤枉的!”胤禛微笑道:“你的心怕不是好的?只是陳潢你救不下他,他和——”說至此,胤禛止住了口,回頭看了看白雪覆蓋的內宮。一霎時,靳輔已經明白,居然有人揭出了陳潢和阿秀的往事!那還怎麼救!正想著,胤禛又走近前一步,笑道:“你也不用猜疑這人那人,犯賤舌頭的人多了!你去見皇上吧,有什麼難處到雍和宮來尋我,我不怕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昨兒刑部拿到了那年江南科場鬧事舉人鄔思道,我就保起來了——兩條腿都斷了,他就有多少罪也罰過了!阿彌陀佛!”這位皇子是崇佛的,說至此,竟雙手合十煞有介事地念了一句佛,方才命轎而去。靳輔這才驗牌入內,直趨養心殿。

大約在殿外雪抖得不太淨,一入殿,暖烘烘的熏籠烤熱,靳輔覺得脖子上的雪水癢絲絲的直往脖子裡淌,低頭叩首一動也不敢動。用眼角瞥時,高士奇、索額圖兩人都在,端肅站在康熙身邊一聲不言語。

“你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紙響,康熙“啪”地合起了奏摺,說道,“起來那邊站著吧!”靳輔聽康熙口氣似乎並不十分嚴厲,略覺放心,忙叩頭謝恩站起身來,這才敢放眼打量了一下康熙。康熙穿了件石青江綢面兒的大毛羊皮褂,海龍皮緞臺冠放在案上,一條烏油油的髮辮打著明黃結,隨便盤在脖子上,顯得很閒適瀟灑,卻沒有理會靳輔,只向索額圖道:“明珠一案,從白明經的奏摺看來,事情越發令人瞧不透了,裡頭又攪上了太子的事!朕去古北口,他在京入朝,見太子不行君臣禮,你當時在場,可是有的?”

索額圖躬身賠笑道:“事情還不止是這,太子御乾清門聽政,明珠騎馬直到隆宗門才下來,還有大阿哥陪著。熊賜履當時還發火訓斥來著,說是主子雖不在,對國儲也應敬重,怎麼就這麼放肆?這事奴才不在跟前,是聽太監們說的,主子一問熊東園就知道了。”高士奇心下暗暗好笑,臉上卻帶著義憤,說道:“貪賄枉法,再加大不敬這一罪,明珠這人著實可惡,斷然不可恕罪!”

康熙揹著手來回踱了兩步,突然冷笑一聲,盯了高士奇半日,說道:“明珠不可恕,你高士奇可恕麼?抄家前聽說明珠訪了你,你們在一起都說了些什麼?抄家單子上有你送明珠的匾額,寫的‘牧愛’!你難道不是明珠一黨?”

“萬歲!”高士奇噗通一聲長跪在地,說道,“抄家前夜,明珠確實找臣請臣在萬歲跟前斡旋,臣沒有答應,只叫他具折認罪,早早交出贓物,並沒有別的話……”

康熙從厚厚的奏摺中抽出一張紙,抖開了。眾人看時,果見上頭寫著“牧愛”兩個字。康熙冷冰冰問道:“這又怎麼說?交通大臣,朋比為奸,像你這樣身份,為什麼捧明珠的臭腳?”高士奇慌得叩頭答道:“回主子話,明珠當時求字,奴才也難推卻。主子請仔細看,這兩個字實是‘收受’,也是窮極無奈……”康熙微一怔,仔細審視,草書“牧愛”寫得龍飛鳳舞,從筆畫看去,真的極像收受賄賂的“收受”,不禁破顏一笑,說道:“你這慣會罵人的狗才,又叫你逃過一關,滾起來吧!”說罷倏地收起笑容,沉吟著說道,“朕本意不願重處明珠,想不到他揹著朕有這麼多的名堂。讀了書不往正地方使,專門拿來對付朕,可惡!朕看白明經這一本定是明珠支使著彈劾的,想把他一人之過推到黨爭上。也忒小看朕了,當初嚴嵩不也弄過這一套麼?哼!”說罷將摺子往案上一摔,坐下吃了一口茶,又忽地起身來繞室彷徨幾步,看去內心十分矛盾,想了半日,仰著臉朝殿外喊道:“即刻傳旨,革去明珠領侍衛內大臣、上書房行走、尚書銜。留任散秩大臣隨班侍候!”本想立即殺掉明珠的康熙在剎那間改變了主意,他還要再看看,再斟酌一下。

靳輔不安地動了一下,這才明白,康熙今日是和上書房大臣商議如何處置明珠的。康熙玲瓏剔透的心思使他暗吃一驚,處置如此之輕又叫他摸不著頭腦。正自胡思亂想間,康熙轉過臉來,問道:“靳輔,明珠如此劣跡斑斑,你素來知道麼?”靳輔頭“嗡”地一響,忙跪了下去,連自己也不知答了句什麼。

“不知道?”康熙憤然說道,“朕還以為你是老實人,想不到竟如此辜負朕恩,真叫人心涼!”說著將厚厚一個本子甩過來,“這是他的抄家單子,你看看,這樣的人可殺不可殺,你又該得個什麼罪名?”

靳輔臉上毫無血色,顫抖著開啟看時,密密麻麻寫著:

明珠抄家清單

欽賜王府一座,亭臺二十七座,共三百四十間房。花園一座,田地兩千頃,當鋪三處,本銀二十四萬兩,金庫存金二萬一千兩,銀庫元寶二萬三千個,京錁一百萬個,蘇錁七十萬個,錢庫制錢一百七十萬文,玉鼎十座,玉磐十塊,玉如意四十柄,鑲玉如意四百零五柄,映藍寶石十塊,鏤金八寶屏五架,銀碗七十二桌,金鑲箸一百雙,古銅鼎十一座,古劍一口,宋紙一千令,端硯四百五十一方,珊瑚樹四枝高三尺六寸,金鑲玉嵌鍾一座,綢緞羅紗五千二百匹,白狐皮二十六張,元狐皮二百五十張,紫貂皮四百張,大自鳴鐘五座,小自鳴鐘七十座,珠寶,金銀,朝珠,雜珮,簪釧等物共一萬零十一件……

下邊還有不斷頭的物品開列著每一物何人所贈,都夾有旁註。靳輔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了三四次,不禁熱汗淋漓,不知是羞是愧是驚是恐,讀完之後,伏在地下半晌也不敢抬頭。

“看來你還有懼怕之心。”康熙掃了索額圖和高士奇一眼,說道,“這就有可恕餘地。須知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本是有才的人,河道治成這樣,本應敘功,誰料你會鑽到明珠麾下?你當日離京,朕是怎樣囑咐你來!”

靳輔想到當初康熙確實一力擔保用人不疑的話,又想到自己夾在索、明兩黨之中窘困處境,不由長嘆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叩頭哽咽說道:“總是奴才有負聖恩,求主上重重治罪,以維朝綱。但奴才縱死,也有一言上稟主子,千錯萬錯,錯在奴才一人一身,封志仁等三人有勞績無劣行……”

“你是說陳潢?”康熙獰然一笑,“你是泥菩薩過河,還要保別人!明珠一案朕只是暫不治罪,並非撒手了。你已革了職,在京聽候磨勘,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誰要想著朕是可欺之主,那就等著瞧——你們都下去吧!高士奇,你不是薦了張廷玉進上書房草詔麼?明日叫他進來,朕要考考他的學識品行!”說完掀簾便進了內殿。

[1]

冰敬:夏季外官奉送京官銀兩,以補俸祿不足,謂之“冰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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