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裡見她賞景,已不是第一次。
然而當日夏雨疏斜,他邁開腳步朝她所在的方寸之地行了過去,還真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天知道他究竟思忖了多久才邁開的這一步……
然而,想象中的,借避雨之名“不期而遇”,順便不以為意地出口品評一下她的畫作,最好能順利吸引那丫頭崇拜的目光,然後他揮揮手轉身離去,留她獨自在亭子裡追尋著他的背影——這心中預想與事實的發展,實在相去甚遠。
根本不等到他走近,那邊廂兩個北越來的小姑娘,已然撐著傘快速地離去了!
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靠近,卻以失敗告終。
碰了一鼻子灰的楚離淵心下正有些懊惱,低頭瞧見石桌上仍壓著的畫。
畫得清雅秀麗,如她的人一般……
上頭兩行娟秀小楷,卻暗暗令他吃了一驚——也是,當年那個看起來天真爛漫、少不更事的小丫頭,經過這幽州城裡兩年的磨礪,如今已然長成為了氣質嫻雅的大姑娘,不但擁有了更成熟的思想,更出色的才情,還有遠超常人的見識和氣魄。
卻道孤城花事休,芙蓉宛轉在北越……
她,這是想念極了故土?
他的幽州城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座孤城而已……
那一刻,叱吒風雲的楚離淵生平第一次,為他親手建立的這一座恢弘的城池,感到了遺憾——
再怎麼神話般的城池,在這個北越公主的眼裡,終究不過是困住她的小小一隅……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夫婿是否與她見面,是否對她關切,是否履行夫妻間的職責……甚至,她不過在默默靜待著,等過了某個期限,便可以回到故土去,徹底脫離了與他之間,那點名義上的羈絆?
這些念頭一旦冒出來,他便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躁動了。
倘若不做點什麼,打碎這個女人的美夢,他今後只會愈加患得患失,無法安枕了!
當著暗羽的面,北越公主的畫被他隨手抓在了掌中。
亭外大雨未停,他稍一踟躕,便將那張不大的畫紙輕輕收折起來,緊貼著衣襟收在了胸前——
在身後侍衛古怪的眼神中,他若無其事地將畫作帶回了靖宇堂,還親自動手裝裱了起來……
“主子……”黑臉的暗羽無數次欲言又止。
“……”
他只小心翼翼地看顧那副墨蓮雨荷圖,根本對下屬的疑慮不屑一顧。
“主子……這是……夫、夫人的畫啊?”侍衛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侯爺親眼看到了夫人自亭中離去,怎麼還收藏起夫人的畫來?他家主子難道不是最避諱同夫人有關的一切嗎?就連逢年過節城中偶爾聚會,主子雖然也會認真打扮一番出席,可是每每還未待夫人出現,他便早早離席了——
也不知道獨自躲到哪裡喝悶酒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