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無言地瞅了眼她那因淚花而顯得晶瑩的雙眸,於心中輕嘆上口氣,自言自語了句‘這鐘離姑娘,倒是挺能吃苦’。
接著,他抬首道:“各位,咱們可以稍稍走慢些。周公子已經攔下那些死士了,依本少爺來看,這一時半會兒應該是不會再有追兵了。”
身前兩襲黑衣無聲領命,放慢了腳上步伐;身側魁梧百人敵則是側肩回首,望身後山上望了去。雖是隻有灰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得,但殷正還是啟唇沉聲,道上了句‘多謝周家公子’。
眾人便走得慢了些——說是慢了些,卻非是指到了閒庭信步的程度。方才眾人趕路皆是用了奇門步伐,差不多在一瞬兩丈的速度,也即約莫尋常人全力疾跑時的兩倍左右。這會兒雖是放慢了速度,但也就僅是放慢至與尋常人疾跑時一般的速度,四周景色依然是在急速朝後掠去的。
畢竟,不到孟嶽心不安這點,眾人都是深以為然。
約莫過了十瞬,行在隊伍最前的張閃突然啟唇出聲,低聲道:“前面,有空地。”
行在隊伍最後的錦袍立即抬眼望去,便見正前方十數丈之外,樹木植被不若周遭繁盛,有陽光直射,使得原本籠罩在一片灰濛中的山路小徑可看得一清二楚。
重見光明,本該是件挺令人喜悅的事情,卻是讓錦袍下意識的微微皺了皺眉頭。倒非是說年紀輕輕的殷家公子不喜朝陽、卻好暮陰,只是一般來講,在如凝林山這般高不過百丈的肥沃山丘,很少會有自然形成、不生樹木的空曠之地——也即是說,若有此類空地地,那必然是由居住於此山上人家所開拓。
而在這凝林山上,僅有一戶人家。
這便不由得讓殷少有些擔心。
但擔心歸擔心,卻也不可能說上一句‘咱們調頭回山上吧’了。於是,錦袍只得輕聲道一聲‘大家小心些’,便提起手中紅纓白蠟槍,輕吸口氣,往那塊空地飛奔而去了。
……
在踏入光芒下的剎那間,可謂是豁然開朗。
原本灰濛濛的周遭景色,在這一剎那,全都被賦予了色彩:青青蔥蔥的灌木草叢、葉綠枝黃的西域白柳、淡棕淺黃的山上泥土、硃紅金角的木頭小轎……
木頭小轎?
一行六人皆是腳步急停,手中劍、槍、弩、拳,幾是一併抬起,抬眼死死盯著那停在空地中央的木頭轎子,警惕神色溢於言表。
若光只有一輛無人小轎,倒還算好——只是,在那看上去大約只能容下一倆人的紅木小轎前,赫然站著一名身形比殷正還要魁梧上幾分的披甲壯士。
不,言其披甲,實在太過籠統。
這壯士身上甲,與死士們所著兩當甲大相徑庭。所謂‘兩當甲’,即是胸、背各一塊長至膝蓋的甲片,肩上用皮帶將前後扣聯,腰間再用繩帶系扎。這般甲冑,不算多麼好看,也有些簡陋,但勝在實用、便宜,軍中士卒用得上,遊俠劍士買的起,是如今雍華、軍武、西域中盛行之甲。
而這壯士所著,非是如今兩當甲,卻是真龍步人甲。真龍步人甲,乃是曾一統天行山之東的真龍王朝所創甲冑。其為札甲,由愈三千片精鐵甲葉以皮 條或甲釘連綴而成,自頭到腳覆蓋全身,再內襯以棉甲軟甲作為第二、第三層防護,所追求的便是固若金湯、堅若磐石。
這真龍步人甲,不僅是尋常刀劍弓弩皆破不得,更是相傳當年真龍步人甲初鑄完成時,真龍天子曾邀請武林江湖上十位名聲鵲起的豪傑來與手持大刀、渾身裹得和棕子似的軍中甲士比武。結果,這些武林江湖的豪傑雖然身手遠比這些甲士要敏捷矯健,卻是根本無法破不了甲,嘴裡‘劈山劍法’‘太白槍法’喊得一聲比一聲兇,可最後直到把自己的劍都給砍斷了,才只打落了幾枚甲葉;而另一邊,甲士們雖然身形笨重,但倚靠著堅不可摧的步人甲,愣是給耗到豪傑們氣喘吁吁,終是一刀取了他們項上人頭。
這場比武中,十名武林豪傑輸了九人,最後一人,還是靠奇門中的【摧息掌】攪爛了甲士丹田,才勉勉強強贏下的。也就自那以後,遊俠們在習武之餘,都想去費盡心思的學幾招奇門來——如此一來,原本風光八面的武林豪俠逐漸沒落,而與世隔絕的奇門世家走至了陽光下,廣收弟子廣招客卿,便逐漸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