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嶽棠故意曲解,沒有回頭地笑著說道:“湯城主,咱們先前說好的,你也沒有完全做到呢。”她隨意掃了一眼雷行及其他三位城主,“若是你單獨前來,令公子早就安然回家了。”
此言一出,其餘三個城主都坐不住了,此時也顧不上分辨此言真假,齊齊對湯廉怒目而視。雷行倒是沒有中計,但知道此時說什麼也沒有用處,這四位城主中有三位都是買官上位,本就是那無知紈絝,不僅對待事情缺少考量,還脾氣急躁極容易被煽動,剩下的唯一一個應試及第外放為一方父母官的就是湯廉——只怕嶽棠也是打探清楚了才在從湯廉身上下手離間。往常雷行與湯廉的交往多過其他三人,此時見湯廉一臉尷尬鬱色,連忙打圓場道:“既然嶽將軍敢將湯公子帶在身邊,必是已做好妥善的防疫措施,難道嶽將軍自己不擔心染疫麼?”他拉過湯廉,勸慰道,“令公子那潰口應當只是輕微染疫,可以治癒的。”
雖然是這樣說,但雷行與其他三位城主還是避之不及的樣子坐到了更遠處一些的地方。
嶽棠輕笑,看了眼那被拉扯著雙臂吊在木樑上的男子,這麼冷的天他卻被扒得赤裸上半身,只著一條單薄的褲子,還是被鞭子抽得四分五裂的殘破褲子,再破一些便無法蔽體。他的胸腹和四肢都有深淺不一的鞭痕和棍痕,青紫瘀紅交雜一片令人不忍卒睹,卻也將他那緊實的軀體更顯健硬,於悽慘之中生出些浸血的凌厲。
嶽棠倒也不是頭一回見這種刑訊場面,不過皺眉了一瞬便略略詫異地盯了一眼那男子低垂的光頭,看向雷行:“這是怎麼回事?”
雷行見她終於問到正事,立即解釋道:“這便是那知曉藥材庫所在的賊子。我好不容易查訪到惠王可能藏匿的地點卻已經人去樓空,就見這賊子周身帶血地逃竄而出,隨身還帶著惠王印信!”他滿腔忿忿的樣子,“他定然知道惠王下落!撬開他的嘴就能知道惠王那堆積如山的藥材庫在何處!”
嶽棠瞥向雷行:“我是問,他為什麼沒頭髮?”
雷行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說道:“他是和尚,自然沒有頭髮。我先前說過惠王身邊有武僧護持,這個便是頭目。”
“哦?頭目?”嶽棠勾唇似笑非笑,“方才你說這賊子這賊子的,我當你第一次見這賊子呢,怎麼,原來知道他是惠王武僧的頭目嗎?那方才怎麼不直接說出他的名號?好讓我也記住呢。”
雷行頓時語塞。
他壓根就沒有派人去尋惠王,而是派了探子一直監視惠王常去上香的淨空寺,只想得知惠王私用的藥材庫到底在何處,因為惠王從前與這寺廟頗有往來,也曾有過贈藥的善舉。現下雖尋不到惠王,但因寺中僧人大部分都參與到救治當地病患之中,也許惠王的人仍然會與寺廟有藥材方面的往來。然而盯了幾天幾夜也未見有什麼動靜,倒是返回途中與三個北庭細作遭遇,見他們在追逐一和尚模樣的男子,便痛下殺手之後將這男子帶了回來。
由於探子並不甚通北庭語,只聽得北庭細作之間交談言語間多次提及“藥材”,以及這三個細作非要活捉這和尚的架勢,探子便認為這和尚必定知道藥材庫的下落,帶回來之後立即用了重刑,卻沒有得到一個字。
待得雷行親自審訊過兩輪,將這和尚整治得周身連塊好皮肉都沒有了,仍是沒能撬出一個字。
他如同啞了一般,任如何慘重的酷刑如何加身,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
雷行為官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硬的骨頭,又怕真的將人弄死,這幾日便沒有再用刑,只是吊著此人的命,想用他與嶽棠做個交易,也算沒白抓他一場。
就在雷行犯愁如何與嶽棠交代這和尚身份的片刻功夫,嶽棠已經走近了那個和尚,站在他面前靜靜看著,也不知道在瞧什麼。
這人即使垂著頭仍然頗為高大,嶽棠微微仰頭看他,只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人一直閉著眼,臉上一片瀕死的青灰,顯然是命懸一線。
嶽棠仔細看了看他頭頂,回頭對雷行笑道:“雷總城主可能是誤會了,這人頭頂沒有戒疤,怕是個假和尚。”
“哦?!”雷行立即奇道,“是嗎?這倒是沒有注意。嶽將軍真是心細如髮啊。”
嶽棠客氣莞爾,聽到身後幾不可聞地輕輕一嘆。
是這假和尚嘆氣了嗎?
嶽棠立即回頭,那人卻仍然閉著眼,除了淺淡到像是要消失的呼吸聲,仍然沒有動靜。
“喂,”嶽棠對他說道,“你是和尚嗎?”
沒有任何回應,連微弱的呼吸聲都沒有變化。
“那,”嶽棠微微湊近,用只有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惠王真的有個藥材庫麼?”
幾不可察地,又是極其輕微的一聲,像是肯定,又像是否認,無法分辨。
嶽棠沒有追究的意思,轉身晃晃悠悠地坐回自己的座椅,悠哉地對雷行說道:“開始罷。”
雷行:“開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