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微微垂眼看了看自己,問道:“可是貧僧有何處不雅?”
民女抿唇笑道:“沒有沒有,你真好看,我想多看兩眼!我們小姐妹都想進來看看你,行嗎?”
雪懷失笑,微笑致意道:“各位姑娘謬讚了,皮囊皆為化相,不值一提。這裡是嶽將軍休息養傷之處,不宜人多聲雜。”
民女有些失望卻也無法,悻悻說道:“好吧,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兒再叫我啊。”
雪懷:“多謝。”
民女離去,內室重回安靜。雪懷站在床榻邊傾身看了看嶽棠,正想重新坐回一旁打坐,只聽輕輕一嗤,彷彿平時裡聽到的嶽棠的嗤笑,立即看向她,卻不見她睜眼,只是鼻間氣息像是重了些。
“嶽將軍?醒了嗎?”雪懷坐在床榻邊看著她,“聽得見我說話嗎?”
嶽棠仍然沒有睜眼,但鼻息長長一出,彷彿在平緩連日昏迷的積鬱。雪懷更靠近了些,聲音放得更輕但更為清晰:“嶽將軍,嶽將軍?”
蒼白無色的雙唇輕啟,極低極緩極不清晰,雪懷卻聽清了,臉上忽地綻開笑容,如雪後初霽。
她說的是:“你吵得……我都沒法死……”
因為她在昏迷中,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喚她,想將她從赴死的路上拖拽回來。
其實也有別人呼喚她。雖然一直沒醒,但那些熟悉的聲音總是衝入腦海,洪定的,常愈的,方融的,甚至還有其他幾個下屬的。
但似乎唯有雪懷的呼喚最為清晰,彷如一股冷冽的山泉兜頭而下,激澈了正神遊太虛的嶽棠的魂靈。
她本是在一片淡紫色霧氣中緩緩墜落,除了霧氣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墜落得毫無止境,卻聽到雪懷在叫她,不停地叫著“嶽將軍”。
偶有一聲“嶽棠”嗎?
她不確信。
她在淡紫色霧氣中下墜,神魂都不清醒,極有可能是聽錯了。
此時她神魂歸位,聽到那吵人的聲音又說道:“將軍醒了就好,先把這藥服下吧。”
嶽棠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卻仍然不悅道:“剛……喝過,又要喝?”
雪懷端著藥碗微笑解釋:“這是專門給你醒來之後喝的。”他見嶽棠並沒有力氣起身的樣子,轉頭便要對外喚人進來,嶽棠努力哼了一聲才阻止了他,眼睛半睜著睨他,斷斷續續卻極為肯定地命令:“換個人。”
雪懷微怔:“為何?那位姑娘一直餵你喝藥已是熟手……”
嶽棠的眼睛更睜開了一些,幾乎要瞪他:“身上的……土腥味……衝得我想吐!”
雪懷見她似是真惱了,連忙說道:“好,我去再找人來,你別動氣。”說罷將藥碗鎮在溫熱的水中,走到內室門口輕聲吩咐外面的人再尋個女子來。
待雪懷與另一個民女入內,嶽棠卻又沒了聲響。雪懷疾步上前探她鼻息又捏她脈搏細細查探,之後放下心來輕輕一嘆,對跟進來的民女指著條案上的藥碗和麥稈講述了一遍灌藥之法,看著那民女輕輕地將藥汁悉數灌入嶽棠口中。
這民女喂完藥後也看向雪懷,笑著不走。雪懷連忙道謝,之後說道:“姑娘請回,嶽將軍此時仍不宜被打擾,些微響動都有礙她休養。”
民女輕聲應好,很快就走出去了。
雪懷放下心來,再次探了嶽棠脈搏,之後坐回稍遠處,盤膝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