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的後面,一排排整齊劃一的藍白色相間的房子裡冒出陣陣煙霧,還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塑膠的味道,這種伴隨了我無數歲月的味道,有著一種銷魂蝕骨的穿透力。從鼻孔進入,略帶一點辛辣,隨著鼻腔一點點往上進入大腦,瞬間讓神經一緊的感覺,實在是讓人記憶尤新,久久無法忘懷)。
藍色的鐵皮屋頂上,一個個像蘑菇一樣的鐵疙瘩正賣命的旋轉著。透過窗戶,能夠看到很多穿著統一藍色工作服,戴著藍色工作帽的人正穿梭在各種機器裝置之間,步履匆忙,透著一股子莊嚴肅穆的感覺。
在一棟棟廠面後面或是旁邊還有一排排整齊的宿舍,宿舍的過道或者窗戶上晾滿了五顏六色的衣物,正隨風飄揚。像是在向他們在車間裡忙碌的主人招手,又像是車間這片戰場後方的旌旗在咧咧作響。
宿舍樓下樓下空無一人,和車間裡人川流不息的人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大概是因為高溫的原因,路上行人寥寥,公交車偶爾丟下幾個乘客也是匆忙趕路,急匆匆的沒入到周圍巨大的廠房裡面。像極了外出覓食的蜂群,匆匆忙忙的把得到的花粉帶回蜂巢飼餵蜂王的情景。
“媽的,沒想到深圳居然這麼熱。”吳凱扔掉手中的菸蒂,順手撩起身上的T恤抹了下臉上的汗。
短短的幾分鐘,汗已經順著他的額頭流到了脖子裡。額前的髮絲已經被汗溼透,一縷縷的糾纏在了一起。
我亦是苦笑,來之前還特地做過功課,知道深圳很熱。但是我腦子裡的熱和眼前正在經歷的熱,他似乎,有點不一樣。熱氣無孔不入的隨著身體的每一個毛也進入到身體裡面,有種針扎的刺痛感。
而汗水也像被熱浪吸引了一樣,從毛孔裡不斷的往外溢,在每一個毛孔上面形成一個個的小汗滴,當兩滴小汗滴成功匯合形成一個大汗滴後便隨著地心引力一點點的向下淌。一路上再匯合著其他的汗滴,形成了一道道汗流沿著面板奔流而下,每劃過一點面板便會有一點點麻癢的感覺傳入到大腦。
不用片刻,身上的衣服便已經溼透了,黏黏溼溼的貼在身上。那感覺,縱使中華語言博大精深,也實在是想不到一個好的形容詞來形容了。
第一次經歷這種天氣的我們兩個,坐在大巨大的榕樹下面,面面相覷,只能四處張望,期待著吳凱的父母早點出現,救我們於水火之中。
就這樣,在我們的熱切期盼中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吳凱的父母終於開著他們的奧迪A6緩緩的停在了我們的面前。
此時的我們,就像兩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口乾舌燥,渾身無力。吳凱也在十五分鐘之前停止了他罵罵咧咧的唸叨,眼神空洞的望著車流來的方向,眼裡的期盼已然消失,只是木然的望著前方。
當看到他眼裡突然有了一絲光亮,並漸漸熱烈時,我知道我們的希望正在靠近。
車還沒停穩吳媽媽已經推開副駕駛的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一個箭步衝到了兒子面前,略帶嗔怒的說:“你們兩個傻瓜,不知道找個陰涼的地方等嗎?這麼熱的天,熱壞了吧?”
又回過頭衝剛剛從駕駛位下來的吳爸爸吼道:“都跟你說了,別跟他扯,他要兩百塊錢,給他不就可以了嗎?你看看給凱凱他們熱得。”
吳爸爸大概是自知理虧,又或者是有點懼內,只能嘟囔了一句:“他突然衝出來撞了我,我憑什麼給他錢啊?”
嘴裡雖然在反駁,但是腳下沒停,三步並做兩步,繞過車頭,來到我們面前。
衝我笑笑說,:“小遠,熱壞了吧?深圳這鬼天氣,馬上要刮颱風了,所以今天特別熱,平時沒這麼熱的。”說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擰起我們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朝車尾走去。
邊走邊轉身對拉著吳凱噓長問短的吳媽媽說道:“別說了,回家再說,趕緊讓小凱他們到車上涼快涼快。”
吳媽媽這才如夢初醒,略帶抱歉的說:“是是是,看我。凱凱,小遠,你們趕緊上車上吹吹空調。”
我和吳凱這才有時間插上話,我趕緊跟吳爸爸吳媽媽打氣招呼:“叔叔阿姨好,我過來給你們添麻煩來了。”
吳凱也是一臉不滿的說道:“老爸老媽,你們再晚會來的話,我們就差不多曬乾了。”
吳媽媽,一邊拉著吳凱推著我往車裡鑽,一邊看向放好行李箱正在關後尾箱門的吳爸爸:“都怪你爸,跟一個摩的司機在那裡扯了半天,要不然我們就先到這裡等你們了。”
說完還不望給了吳爸爸一個警告的眼神,我看著吳爸爸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裡一陣酸楚。這種場景,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
在我剛剛上初中的時候,為了改變家裡的條件,父母就南下浙江去打工了,為了省下來回的車費,已經整整五年沒有回過老家了。雖然中間我也去過兩次浙江和他們團聚,但是他們的模樣已經漸漸的模糊在了我的心裡。
即使是在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裡,也只是充斥著他們無盡的爭吵。這種溫情時刻在我十八年的人生中,掐指可算,屬實是難能可貴。
吳爸爸啟動汽車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吳媽媽坐在副駕駛位置,半轉過身關切的看著我們問道:“你們路上還順利吧,沒有暈車吧?”
很顯然她對於我們這兩宿一夜的長途跋涉是極不放心的,其實吳爸吳媽已經在接到吳凱要來深圳通知的時候已經給他訂好了來深圳的機票。但是吳凱為了照顧我的情緒,非得要堅持跟我一起坐了大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