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皖舒了口濁氣,起了玩心,掬了滿掌的芳水,遙遙地去潑,落在池面是碎珠墜玉。
半響,她才停了手,半倚玉璧,只在池中堪堪探出半個身子,水上唯半露渾白的肩,皓白的腕卻攪啊攪,去攪亂池中一方清明。
氤氳的霧,卻襯得陳皖眸中添了幾分暗暗。
今日沈家發喪,那孟靖懷竟也毫髮無損的回淮安了。
真是一群廢·物,也不知那人到底在弄些什麼,費了這麼些功夫引他們去,竟不損孟靖懷一兵一卒就放回來了。
倒平白給孟靖懷他們添了名聲。
薰風過處,通通透透繞著陳皖周身,胭脂貯在四方宮格,澆潑上酣暢淋漓曦色,她泡得久了有些頭昏腦脹,正想起身,卻兀地發現四遭的嘈雜皆斂在一聲——
叮,叮,叮。
斜風敲鈴,先銷年歲。
陳皖臉色煞白,渾身像是卸了力般猛地落回池內,激起一陣水花。
有紙鳶猖狂,趁夜風而起,得意地和著曉鼓,在六宮滿殿的碧紙上張牙舞爪,雀聲亂了蒙窗黃紙,罅隙裡是吝嗇的燭光。
熱池的霧愈發濃了。
半響,陳皖那顆提到半空的心才敢緩緩落下,她抬起眼皮,抬起腕骨揮散些許眼前的霧氣,去望那倚著內殿金柱的人。
那人的雙眸滿是譏諷,像最明亮的星辰直直落進了眸底,隱隱約約蘊起些深邃的機鋒。
“聽說昭儀娘娘病了,我特入宮來探你。”
那人步伐緩緩,在池邊站定,長袍下袂被起了漣漪的池水打溼,他眸光沉沉,只盯著陳皖的後背,卻不帶一絲欲意——
滿背都是詭麗的紋塗。
陳皖本能想撐著身子後退,可池子就這麼大能退去那兒,她剛想動作,便猛地被那人蹲下身子抓住了她的皓腕一拉:
“敢躲?”
陳皖腕骨劇痛,像被折斷一般,而男子的靠近更讓她腹痛如絞,陳皖滿額是汗,她瞪目,哪還有半分驕縱的樣兒:
“主上!奴錯了……奴真的錯了!”
她心膽俱寒,這晏宮男子都敢隨意出入,若是自己在此殞命,也不過是彈指揮間的事兒罷了。
男子兀地反手屈指,指骨搭上纖纖右腕,半響,他睫影重重,瞳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