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楚胭姑娘素不見客,今日倒是我佔頭回了,姑娘抱琵琶而來,能否奏一曲予我?”
楚胭膩白的手扶了扶鬢上唯一一根鎏金釵子,嬌柔姿態宛若無骨,應聲:
“這是自然。”
謝無妄挑眉,微微眯了眼。
楚胭端正了身姿,環佩叮鈴聲,如金石鳴玉乍洩天光,她輕輕勾了幾根弦,將琵琶調整了音,遞了個眼波給座上人,方才垂下眼睫,微微翕動,斂去了一閃而過的晦暗。
閣內薰香嫋嫋繞,將謝無妄的目光遮去幾分,半是迷霧,更添幾抹風情。
楚胭勾動琴絃。
這凡人的曲子,多是因情而發再千古流傳,而楚胭彈十月埋伏,彈夕陽簫鼓,又彈陽春白雪。
曲調高昂處輕舞飛揚如臨雲端,低逶處哀悽悲鳴揉碎脊骨,像是身付其中之人終究是要一捧黃土,唯餘莽莽般如是。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
琴聲斷了許久,直至最後一聲餘響都隨風順著窗飄出散去,謝無妄才抬手,將杯中酒盡數吞入腹,狀似澹然無波的眼底,也生了裂痕洩了點浮光碎影。
半響,他才微啞出聲:
“如今聆得楚胭姑娘一曲,才知往日所聽,皆不過是塵下泥。”
楚胭輕輕笑了一聲。
她放下琵琶起身,芳裙曳曳覆光搖,那步子行得徐,正浮於柔波,一襲碧色便似淬了霞光飄將下來,足面的團雲隨步隱,在謝無妄身側停下,而後跪坐在側。
謝無妄凝眸瞧她動作,顧盼光輝掠過人足下,兀地長臂一攬,楚胭低低嬌呼一聲,卻無半分驚詫的色,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澄清的酒液因手臂撞向桌沿而溢位杯沿,灑在案面布帛上,浸出點點漬水。
謝無妄垂首湊到楚胭面上,灼人的目光一寸寸順著嬌人眉梢往下,他墨髮順著鬢邊滑落一綹,遮住了眼底明滅不定的晦暗色:
“楚胭姑娘,長得可好生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