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這才笑出來,摸摸老兒子的腦袋。
這天,嫁到山那邊的大閨女帶著孩子回來了。撈渣就到鮑五爺那裡去借一宿,和鮑五爺腳對腳地擠一床。鮑五爺偎著撈渣小貓似的身子,說:
“撈渣,五爺的被窩叫你焐熱了。”
“五爺,我每天給你焐被窩。”撈渣說。
鮑五爺偎著撈渣暖暖和和的小身子,心窩裡滾燙滾燙的,話也多了:
“撈渣,你來和五爺睡,你大答應吧?”
“我大最依我了。”撈渣說。
“你娘答應吧?”
“我娘也依我。”
“他們要說我這老頭子囉唆哩。”
“不會哩。”
“我老不死,自己都活煩了。”
“好日子都在後頭哩,”撈渣開導五爺,“二小子每天上學,他說老師說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哩!‘***’打倒了,立馬有好日子哩!”
“撈渣,你想不想上學?”
“想。”撈渣說,然後又說,“不想。”
鮑五爺看出他是想的:“你們學費要幾塊錢呢?”
“不老少,三塊多哩。”
“五爺給你付了吧。”
“不能,五爺,你的錢是大夥兒的……”
這一句話提醒了鮑五爺:“是囉,我吃的是百家飯,我是個老絕戶!”
“五爺,你咋是絕戶呢!咱都叫你爺爺哩。”撈渣說。
“鬼吔,你的嘴好乖喲!”鮑五爺說,過了一會兒又說,“撈渣,你有點像我那社會子哩。”
撈渣沒應聲,睡著了。
“眉眼像,脾性也像。”鮑五爺說。
撈渣睡得安靜,連絲鼻息聲都沒有。窗洞叫堵上了,屋裡黑得伸出手不見五指。
“和社會子一樣,都仁義。從不和人吵嘴磨牙……”鮑五爺對著黑暗拉著呱兒。
牆根有一隻蟲吱吱地叫著。